文复歌修长手指扣上手腕的一瞬，叶梅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一个笑话来。

    业内常常戏称文复歌的指挥是神医的草书，看不懂搞不明白但神乎其神。

    眼下正是如此。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眼神也没有，只是扣住了她的手腕，然后飞快地松开，她立即就清醒了。

    叶杨也立即冲了上来，将妹妹揽到身后，挡在最前面，扶住了胡国宝，赔笑道：“我这妹妹今儿真是失心疯了，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小孩子计较……”

    胡国宝冷不丁被暴击了后脑勺，脑子里糊涂了一阵才缓过神，两眼慢慢聚焦。正要转头，去找人算账，叶杨却挡在前头。

    “这天瞧着就黑了，天黑了路不好走，要不我先送您回去吧，改天登门向您赔罪。”叶杨一边说，一边把人往外带。

    别看叶杨嘴上说得谦恭客气，他人高马大，又干了几年农活，结实得像是一头骆驼。

    一力破十巧，乡下人怕官，更怕拳头，家里有个壮劳力，比什么都好用。

    他就这么“亲热”地握着胡国宝的手臂往外带，胡国宝忽然意识到：叶杨回来了，叶梅和苏新柳加起来也有大半个男人的战斗力，他现在可不占什么优势。舅舅跟他说刚调职的时候，得夹着尾巴做人，他可不能在这儿惹出什么大事来。

    想来想去，恨恨地啐了一口，只好就着叶杨给的台阶下，暗暗发誓早晚要去兵团把那勾引了叶梅的小子给揪出来，看看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胡国宝的身影刚被叶杨带到巷口，文复歌就轻巧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一点儿事也没有，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像是一头天光将尽里轻轻跃起的雄鹿。

    叶梅一愣：“您……您没事？”

    苏新柳虽然不知为何叶梅忽然间变得怪怪的，可还记着叶杨带人回来的意思，挽留道：“留下来喝口水吧。”

    文复歌摆摆手，看了一眼叶梅，面无表情道：“车我卸在门口，不打扰了。”

    叶家。

    叶杨回来时，叶梅和苏新柳两个人，扫地的扫地，做饭的做饭，谁也不说话。

    从下午就开始鸡飞狗跳，她俩其实也累了，又各自怀着各自的心事，谁也没精力开口。屋里安安静静的，只有灶台里柴火噼里啪啦地想着。

    家里安静得有点儿诡异，叶杨一边帮苏新柳冲碗，一边活跃气氛地笑道：“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咱家是遭贼了还是打仗了？”

    “能有什么事？那姓胡的就是个流氓，我早告诉你了。”

    叶杨被媳妇儿抢白也不是第一天，混不放在欣赏，只笑说：“这我早就听了你的啊，不然我今儿冲在前头把他给弄出去？”

    “哥，今天幸亏你回来了，不然我和嫂子真是没什么办法。”

    叶梅将下午的事情简要说了，叶杨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叶家三个孩子父母死得早，他这个当哥哥的，一直自觉是两个妹妹的依靠。

    这小胡主任追求妹妹的殷勤，他是一直看在眼里的。

    叶家穷，原以为胡国宝这人活泛能干，对妹妹也好，是个可以撮合的，但听到他死缠烂打的时候，终于听不下去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自由恋爱，怎么还搞这套威逼利诱的？我这就去找他算账！”

    苏新柳拉了他一把：“好容易把人赶走了，你还去找人家算账？赶快洗手吃饭吧！”

    叶梅搭腔：“是啊，阎王好办，小鬼难缠，别理他了，反正他明儿就走了。”

    “你也知道小鬼难缠，那你还给人家后脑勺一下？要不是我在，你打算真跟人家打起来？”

    叶梅吐了吐舌头：“这不就是因为你在，我才敢给他来上一下？”

    “少来。”叶杨瞪了她一眼，“你是看不惯他欺负那文老师，当我看不出来么？”

    叶梅吃了一惊：“你认识他？”

    “他来咱家借过板车，说是运个人——就是你在王庙那天救的那个。”

    原来文老师那日后来是叶家借的板车将贺老给拉走的？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巧事？

    “说起王庙救的贺老，这回我在兵团碰上人家，人家已经平反了。要不是有他，咱们今天可没有排骨吃。”

    “排骨？”叶杨的注意力全被吸引了过去。

    “是啊，本来想焖个豇豆大排，今儿下午有事，来不及弄，幸好梅子带了排骨回来，我热热，咱们也奢侈下。”

    叶杨笑了：“哟，又是大排又是排骨的，咱们家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