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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功勋

    震国被围的部分得不到驰援,便被很快剿灭,战争进行到这个程度,周军算是大胜,但还没有结束。程务挺明白,武韶也明白,正因此前屠城的举动大大地激怒了震国,若是战事就这么结束了,一旦周军班师回朝,边地就会遭受更多的威胁。届时,大周牧下的子民所遭受的将不仅仅是劫掠,恐怕也是屠杀。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必须把他们打怕了,打得再也抬不起头,让他们意识到,一旦心存妄念,面临的就是亡国之祸。

    至于接下来的仗怎么打,程务挺还没有想好,下令先原地修整。武韶找了张凤儿给她讲讲原先打过的战例。其实张凤儿很有能力,但运气不怎么样。在目前军中的所有高级将领之中,张凤儿是唯一一个平民出身。并不是说平民无法出人头地,几乎所有的低级军官全部都是平民出身,但做到一定程度,就很难上去了。

    为了鼓舞士气,程务挺从粮道调过来几十车酒,几万人的部队,几十车酒也不算多。武韶严重怀疑就是程务挺自己酒瘾发了,但说起来,只要不喝醉,军中摆酒鼓励士气并不是坏事。震国的军队被激怒,就像是匕首的利刃,现在去碰只会遇到激烈的反抗,要等将他们的仇恨与疯狂磨掉,只剩下声嘶力竭的时候再进攻,那方才是最佳的时机。这个道理武韶明白,程务挺更明白。

    武韶没喝醉过,但在太平的宴会上见过有人喝醉。喝醉的人走路摇摇晃晃,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奇怪的话。武韶明白,喝多了,嘴巴里的秘密就会自己跑出来,她身上的秘密足以将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她不敢醉,更不能醉。

    送来的酒是劣酒,武韶没喝过这么难喝的酒。但军士们喝得很开心,武韶默然。有人喝醉了手舞足蹈,有人喝醉了痛哭流涕,还有人喝醉了打架闹事。在平时都会被军法从事的一些行为在此刻被轻而易举地原谅,这次出征的士兵中,有新兵。与他们一起训练一起生活的兄弟在一场简单的战争中丢掉了性命,连尸体都找不回来。而此刻还活着的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在接下来的大战之后还存活着。

    这偷来的时候,来不及想功名,来不及想以后,只能万分思念父母妻儿,他们需要释放自己的情绪。有今朝没明朝的忧心,失去挚友的悲伤,站在鲜血里的木然,以及对于未知危险的恐惧,武韶都亲身经历过,所以理解。她也需要情绪出口,只不过在还不大熟悉的环境中死死地压制自己的本能,而这,来源于数年身处龙潭虎穴的谨慎小心。

    武韶叹了一口气回去睡觉,她明白了武三思让她随军的目的,这也正是他想要教给她的。有人雄心勃勃想要建功立业,可是一切还没有开始,就毫无征兆地结束了生命。与这些士兵不同的是,她有武淳,还有卫队,她生还的机会比他们都大得多得多。就譬如方才,如果不是武淳和聂秋,她至少已经死了两次。可是征战四方的士兵看久了身边的朋友一茬接一茬地死去,习惯了人来人往,就会变得冷漠麻木,可是武韶的路才刚开始,以后只会越走越远,正如她刚刚来到军方一般,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还会遇到什么,亦不知道武三思又企图教会她什么。而她,或许也会像方才一战中死去的士兵一样,本以为是开始,却毫无征兆地死去。

    辗转反侧了一个多时辰,武韶才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刚刚睡着,却又被惊醒,有人闯她的帐子。武韶的帐子门口此时只有两个守卫,其中一个在外面说:“郡主,是凤将军。”最近张凤儿的确总是给武韶讲此前的战例,武韶揉揉眼睛,本想着天色太晚,亦对于这种闯入行为不悦,却听到外头凄厉的女声:“郡主,求您放末将进来!”

    武韶随手裹了外衣,道:“请进来。”张凤儿进来,却将武韶吓了一大跳。她的脸上一道血痕,衣衫不整,冠发凌乱。武韶想起月娘的话,想起出发前送给太平公主大婚的礼物,女性天性的敏感使得武韶突然明白过来发生的事情。武韶问:“是谁?”张凤儿说:“程将军喝多了。”

    事情很难办,武韶指指自己的榻:“要不今晚我们一起睡?”

    张凤儿问:“那明天怎么办?”

    武韶扶着发昏的脑袋,叹了一口气,穿好外衣,然后说:“你让我想想。”

    张凤儿坐在武韶的床榻上,抬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圆圆的,眸子清亮,泪水呼之欲出。武韶扬声叫:“来人!”外头的守卫不敢进来,只在门口答话。武韶说:“去请武淳和聂秋,请他们马上过来。”武淳和聂秋对武韶有护卫之责,住得很近,他们前脚一进来,程务挺后脚就在武韶的帐子门口闹起来了,非说丢了人,要进来找找。

    门口的程务挺和武韶的守卫纠缠起来,武韶问:“依二位,本郡应该怎么办?”聂秋沉默不语,武淳反问:“郡主想怎么办?”一瞬间,武韶忽然意识到,即使聂秋是名义上的将军,武淳是名义上的梁王府家臣,在武三思的臣属幕僚之间,武淳的权威比武韶想象中的要重得多。

    但一个家臣为何能比幕僚还要有威严,这会儿武韶还来不及想。

    武韶说:“那就看凤将军肯不肯息事宁人。”

    张凤儿摇头:“末将久居军中,知道程务挺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盯上的女人不止我一个,便是为了我麾下其他姐姐妹妹,我也不愿意再忍气吞声了。况且,他这次放过末将,末将长久在他手里做事,下次呢?下下次呢?我宁愿死了,也不愿受这等奇耻大辱。”

    武韶似笑非笑地看着武淳:“你看,凤将军不愿意呢。”

    武淳摁着武韶:“郡主可别忘了,临行之前,王爷叮嘱您多看多听少说话。”武淳挣扎了一下,接着道:“这不是什么大事,郡主犯不着为这点事情与程将军翻脸,况且又是战时。若是郡主想保凤将军,等回去了,可以向陛下举荐,不必此时发作。满朝皆知您是梁王的人,程将军不会敢为难您,而至于郡主,对王爷来说,他也不会想要得罪程将军。”

    武韶看了一眼张凤儿,说:“真是个好提议,但本郡不打算听。”

    武韶看向聂秋:“聂秋,本郡随后会让凤将军出去与程务挺纠缠,你要做的事情是配合她,放程务挺进来,做出程务挺强闯我帐子的模样。同时,本郡要你调集本郡的卫队,在他进来之后当即扣下。”

    聂秋摇摇头:“我不能听郡主的。”

    武韶道:“这支卫队是梁王给本郡的,梁王算是你的旧主,本郡算是新主,你说,你该听旧主的还是新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