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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鸿门宴

    井上的请柬早早便已送到了刘陆两家的手中,双方虽然都不知道井上打的具体是什么主意,不过想想也知道,那井上想干什么,不就是想利用二家在北平的势力为他们日本人摇旗呐喊吗。那陆老爷虽然没有同意,却也没有拒绝,从利益上来说还,其实陆老爷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而且有很大的赚头,只是这年头,东北三省沦陷,从八十岁到八岁都满脸的民族情绪,若是在这时候跟日本人走的太近,恐怕惹了众怒。但如和日本人太保持距离了,说不定那天他们就得了天下了,那自己这生意还做不做了,实在是左右为难,不过他现在不愁,有刘老爷那个倔老头挡着,也没自己什么事,留着让那老头扛着,这样一来,自己即不得罪日本人,也不犯众怒,一举二得。

    晚饭吃的极其压抑,刘老爷正在为井上那请柬犯愁,刘彦亭和李匀平也知道了这件事,两个人都不敢开口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如果故意岔开话又显得太刻意,反而提醒了大家现在压抑的气氛。晚饭过后刘老爷只关照了一声,让刘彦亭明天别去上班了,便回房去了。李匀平也不敢多话,默默的干完活就回了房。

    房内原本明亮的灯光,现在看上去也有点眨眼,刘彦亭难得的不在办公,而是坐在那里发着呆,这样子已经持续很久了,李匀平并没有去打扰他的意思。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请柬上除了请了刘老爷还请了刘彦亭和她。井上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而如今日本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得了三个省,往日惧着刘老爷三分威严的井上,现在腰杆算是挺直了,说起话来也总是带着一点骄傲和鄙夷。

    井上站了起来看着坐在长桌左右两侧的两家人笑道:“今日在下有幸请得刘老爷,陆老爷举家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说罢便举起酒杯四下微微一推,仰头一饮而尽,饮罢,将空杯四下示意,已表诚意。

    众人便都拿起了酒杯,刘老爷只微微一抿,便放下了酒杯,满脸的不懈和愤恨。刘彦亭拿起酒杯正好迎上对面的陆奇,陆奇笑着拿酒杯向他举了举,刘彦亭也以同样的举动回意了陆奇,两人都深深的喝了一口,只是酒不是因为井上,而是因为对方。坐在刘彦亭边上的李匀平似喝茶似的嘬了一小口,她也明白井上这次请他们来没打什么好主意。坐在她对面的陆莺小心的喝了一口,娇笑一句:“万望大人恕罪,在下不胜酒力。”而坐在她边上的便是她的丈夫陈礼,陈礼本来也算是殷实之家,只因他本人经营不善,落了个寄人篱下的结果,处处看人眼色。像井上这样的人物,他本是怎么也巴结不上的,现在仗着丈人的光也被请了来,自是想好好巴结一下,便一饮而尽,献媚的扬了扬酒杯,只是撞上了陆老爷厌恶的眼神,才悻悻的收了回来。陆老爷大口的喝了一口,两位夫人也都喝了点。井上看众人神色各异的喝完后,寒暄了几句,便又将话题回到了本质上:想吞了两家的工厂。以往提起此事井上上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这是两家的命根,哪能那么容易便让自己一个外人插手,而且还是日本人,只是如今日本人俨然一副主人模样的站在了这片土地上,因此井上再提此事,也是一副大仁大义的样子,似乎在拯救两家的工厂。其实井上的底气也不是没有道理,如果真的有一天北平沦陷,以日本人的作风把两家工厂据为己有也不是不可能,至于这些表面文章到时候也可以不做了,那时恐怕两家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如果现在和他们合作,只是失去了当家做主的权利,利益上来说还是好的,可以有更大的市场,赚的钱也不见得少。

    昧着良心,出卖尊严的人大有人在,在这个乱世人就像是秋天的花,只要风稍稍的吹一下,便以不在,如果能找到一颗大树挡风遮雨,或许便能躲过这场考验。谁也没有权力阻止别人想要活下去的愿望,大国大爱又如何,人若不再了,在说这些虚的还有什么意思?

    井上试图说服刘老爷,他明白比起刘老爷,陆老爷可要好对付的多了。说实在的井上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但他是个胜利者,无论说什么,他们已经不在一个层面上。井上说的越多,刘老爷越是觉得刺耳。

    刘老爷愤然站了起来,怒道:“大人不必再说,莫说是大人,就是民国政府也休想。我是个生意人,不想来掺和政事。大人是个政客,还望也进好自己本分,莫要再提此事。”说罢便愤然离席。

    早以候在一边的士兵马上将离席的刘老爷父子和李匀平拦了下来,看着架势,坐着的陆家人也不免心下慌了神。刘老爷知道这是个鸿门宴,也知道这是为他设下的,只是不来便更是不好,也只能硬着头皮来了。陆家人都为刘老爷捏了一把汗,也知道这个饭不是那么好吃的,当下都不敢动作了。

    刘老爷回身看着仍然安坐着的井上道:“大人这是何意?”

    井上这才笑嘻嘻的起身,看着刘老爷满脸的愤怒,他却一点也不恼:“没有别的意思,刘老爷若想离去,在下也不拦着。只是在下夫人身染恶疾,久治不愈,听闻令儿媳乃是中医世家,医术了得,想请刘少奶奶屈尊在府上小住,为我夫人治疗。”

    井上说的彬彬有礼,刘老爷却听得怒火中烧,这不是摆明了要李匀平做人质吗?什么夫人,有没有这号人还是个问号呢,哪来的恶疾。这一点不仅刘老爷明白,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只是这么一个明白不过的道理,却没有人反驳,没有人质疑,只因为井上是日本人,只因为井上是日本军人。

    李匀平也很清楚,井上一直窥视着刘家的工厂,也明白刘老爷是如何也不会给的。俗话说的好:民不与官斗。何况是日本官。

    李匀平在刘老爷发作之前开口了:“匀平愿意,只是匀平才疏学浅怕耽误了井上夫人的病。”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就连井上也不免有些措手不及。这本是他的托词,谁不知道刘老爷疼他这个儿媳多过疼他的儿子。本想着如果刘老爷答应那便好,如果刘老爷不答应,那他也有个由头找他的茬,这本是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过井上知道,除了刘家人,没有人会质疑。只是他没有想到李匀平会抢在刘老爷之前答应了他的要求,这倒让他有些慌了手脚。

    李匀平在大家还没有缓过神的当口转身对刘彦亭笑道:“彦亭,你带爹先回去,我等夫人病情好些了便会回来。”

    刘彦亭一下子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回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最后他只是默默的携着父亲离开了,因为他在李匀平的眼里读懂了她的意思,他也明白,僵持下去对谁也没有好处,到时候恐怕一个人也走不了了。

    井上的府邸在闹市区,这儿和刘府正好是两个方向,一路上刘老爷和刘彦亭都没有说话,两人眉头紧蹙。守在外面的坤叔看到少奶奶没有出来,心中便存了疑,再看到老爷和少爷的样子,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也没有问,只是用心的开着车。

    灯火辉煌的城市,如烟火般绚烂,却似最后的夺目,煞那过后,只留给天地一阵刺鼻的气味,什么美丽也没有留下,也许在看客的脑海中都不曾记忆下。点亮了眼睛,却点亮不了心。

    酒是个好东西,人在高兴,不高兴的时候总是喜欢喝一些。高兴的时候只需片刻,它便已经将心沉醉,不高兴的时候却怎么也浇不上心头了。

    刘彦亭不知道自己已经喝了多久了,他只知道从井上哪里回来后,他便好像一直都在喝,他本不是贪杯的人,但现在似乎怎么喝也不够。

    漆黑的夜晚,格外的黑暗,像是受了诅咒的世界,永远也没有光明。故乡也有过这样的夜晚,每当这样的夜晚来临时,小四就会躲在被窝里,不敢出来,虽然被窝同样黑暗,可是却温暖无比。现在虽然什么都是黑暗的,可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的心里是温暖的。那份温暖,那份知足让她可以无惧一切。可以拥有那么好的一个家,可以拥有那么优秀的丈夫和公爹,可以为他们做些事,这便足够了,就算不能做到最后也因该知足了,她努力过,努力的做过了,也便不该在贪心了。梅香本是个不好争斗的人,长年来李老爷的冷落,让她学会了坦然处置,也教会了女儿安静,贤淑的性格,大娘则是个长年礼佛的人,李匀平也常听大娘讲些佛法,佛理,也便学会了知足常乐的道理,自己的母亲便是最好的榜样。

    人的心永远也不会满足,什么才算是足够,什么才算是完美,每个人的答案都不同,一旦到了那个答案的地方,便又有了新的答案了。如此轮回,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