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阮家，阮氏夫妇吵架是司空见惯的事。杨雪曼是圈内知名的舞蹈家，精通芭蕾，也会古典舞，还弹了一手好钢琴，对外是三十年不倒的仙女人设。但阮家上下都知道，在家里，杨雪曼的脾气非常古怪，经常莫名其妙就生气，还会看不得阮浩衷对女儿好。她哪天不跟阮浩衷吵架，简直就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不，阮家的帮佣们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不存在，心里嘀咕。又开始了。

    已经快走到二楼的阮萋萋也忍不住低下头，眼中满是难过。

    阮茉茉也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从小的经历，让阮茉茉只对极少数男性抱有好感，但对绝大多数女性都带了三分宽容和温柔。在阮茉茉心里，女性大多是可怜的，无助的，不自由的，得用最艰难的姿势才能自强的。所以，对阮浩衷，她前世接触得太多了，太知道阮浩衷就是她最讨厌的那种男性。

    自大，贪恋权势，明明利益至上自私自利，还总喜欢用自以为是的大道理装潢自己，给卑鄙找高尚的理由。

    阮浩衷将她当成联姻的工具，获取利益，阮茉茉已经看明白了，也知道在豪门里是很常见的事。豪门这圈子，像是解放思想的时候被遗忘了似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封建思想遗毒。比如女人就应该识大体、贤惠、只能相夫教子不要抛头露面，男人在外面搞事业不管犯了什么错都是可以原谅的。女儿只是联姻的工具，儿子才是香火，妻子要是生不出儿子，不怪丈夫给的染色体不对，只怪妻子肚子不争气，于是男人为了香火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出轨……

    诸如此类，实在太多了。

    多到阮茉茉以为自己其实活在民国。

    所以现在，阮茉茉对阮浩衷没有感情，他是献殷勤也好，不闻不问也罢，她只想获得自由，不被阮浩衷钳制。

    可是对杨雪曼……可能因为在她的肚子里呆了十个月，阮茉茉总是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她对她竟然比阮浩衷还无情。

    是的，更无情。

    前世她回到了阮家，没有得到杨雪曼一个正视的眼神，更别说拥抱和夸奖了。她总是无视她，每次她得到了什么好处，杨雪曼就会非常生气，会跟阮浩衷吵架。

    有时候，阮茉茉甚至觉得杨雪曼是恨她的。所以前世阮茉茉从来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敢跟她接触。

    她有过一个对她辱骂、虐待的养母，又迎来了一个无视她的生母。这感觉……实在是太糟糕了，前世的阮茉茉根本不能接受，只能给自己找理由说，是因为生了孩子，身材走样了，不能继续在舞蹈界发展了，才恨她这个女儿的。

    只有这种跟热爱的事业有关的理由，阮茉茉能接受。

    不过，不管怎么样，经过前世的种种，哪怕现在她对杨雪曼还有一点点母女之情在，那也真的只是一点点了。这一点浅薄的母女之情，让阮茉茉不至于用对付阮浩衷的态度和手段对付她，但也绝不会再抱什么希望了。

    挣脱了感情的滤镜，跳出了前世的难过与悲伤之后，阮茉茉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下去，她才发现一点不对劲。

    杨雪曼的表情……非常奇怪。

    可以说是非常怨毒，也可以说是非常可怜，总之，不是一个正常妻子对丈夫纵容女儿的生气和不满。

    她幽幽地看着阮浩衷，无声地笑了，笑得泪眼盈盈，轻声细语地问道：“我能做什么呢？是啊，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是个会生儿育女的女人罢了……”

    “行了！”阮浩衷蓦地暴喝，扬手把茶杯砸了。

    杨雪曼被吓得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可几秒之后，她又忍不住笑了。令人毛骨悚然地笑了半分钟，杨雪曼又好像恢复了正常，抬手掠了掠长发，说：“我知道，孩子们的婚姻更重要。我看茉茉跟疏思的感情似乎不好，我们趁这几天把疏思叫来聚一聚吧。”

    这话不知道哪里有玄机，阮浩衷的怒气被压制了，安静了几秒之后，他捏了捏眉心，无声但重重地叹了口气，退让了：“我让人安排个舞会。光请疏思过来容易招人说，我会办个舞会。”

    杨雪曼的脸色这才好了些，依旧端着不怎么高兴的架势，拎着她长长的、柔顺的真丝裙摆，优雅如一只轻盈的仙鹤，轻盈地回房间了。

    阮茉茉心中一惊，忙拉着阮萋萋往房间一带，担心被发现，她还用上了一点点轻功。

    “……姐？”阮萋萋吃惊极了。

    阮茉茉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两人忙了一天，回到阮家之后就洗漱换上柔软舒适的居家服，等着帮佣送上宵夜，吃饱之后，终于可以休息了。

    “综艺的事妹妹还有很多不懂，这段时间我们一个房间睡，姐妹有悄悄话说。”阮茉茉虽然顶着阮萋萋病弱矮小的身体，但语气里有种比阮浩衷更威严的不容置疑。

    帮佣们什么都不敢说，只叮嘱一声好好休息，就走了。

    等姐妹俩一起躺下睡觉，阮茉茉才问出心里一直怀疑的问题：“哎，这些年，家里跟叶疏思的关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