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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我是第一次(三更合一)

    他一阵风似的跑来,红着眼睛,张开双臂像老鹰护崽,奶声奶气的声音毫无威慑力,却让徐海州为之一颤。

    乔安第一次叫他爸爸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邻居们七嘴八舌把王斌喊住,好在王斌这人还算有点良知,砖头没往小孩身上抡。

    徐海州赶紧把儿子护在身后。

    王斌停了下来,又气又恨:“爸爸”

    他指着徐海州,咬牙切齿:“小崽子,他可不是你爸,你这是认贼作父你知道吗?”

    乔露紧赶慢赶追上来,把儿子牵住往后拽:“王斌,文化水平低就不要摆弄词语了,很容易让人笑话好吗?”

    小家伙紧张地揪住徐海州的衣摆,从他身后探出脑袋,用最怂的表情说出最凶的话。

    “他就是我爸爸!”

    “是个屁!他有哪点好?”王斌上下打量徐海州,除了一张脸能看,条件比得上他吗?

    “他当你爹能给你买新衣裳吗?能天天给你吃肉吗?能给你买饼干买糖吗?老子对你这么好你就一点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小家伙扭身抱住徐海州,“我不要新衣服,不要吃肉,我就要我的爸爸!你走开!讨厌鬼!”

    小孩子能分得清谁是真的对他好,王斌当初追求乔露的时候虽然也对乔安好过,但那些好都是有目的性的,他眼底的嫌弃乔安到现在都记得。

    他的好是假的,是骗人的,这个叔叔根本就不喜欢他。

    他还推妈妈下水,就像农村的陈二狗,他们都是一样的坏蛋!

    乔安童颜童语逗得邻居们哈哈大笑,直说这孩子养得好。

    “这孩子真懂事,还晓得护短。王斌,连孩子都嫌弃你,能别来这儿找存在感了吗?”刘晓红嗤笑他。

    王斌恼羞成怒,扬起板砖又要砸人,徐海州身体紧绷正欲对抗,那边田家大姐走过来直接抢走了砖块。

    最快速的解决方式往往以最简单的形式出现。

    王斌懵了:“你他妈别多管闲事!还给我!”

    田婶儿可不怕她,当初她当厂霸的时候这小子还在穿开裆裤呢!

    “哎哟行了行了你!还想打我咋滴!大喜的日子别给我捣乱,赶紧回家去!小心我告诉你老子!”

    “你告啊!我现在还怕他不成”早就不是三岁小孩了。

    “行,你不怕,我怕!我现在就去叫你爸。”田婶儿扭头就走。

    “艹!”见田婶儿真去了,王斌下意识追出去,走到一半忽然停下,还挺会给自己找理由:“当着孩子的面儿我不跟你动手,下次在街上见到我最好小心点!”

    徐海州冷笑,浓密的剑眉覆盖在高挺的眉骨上,单是站在那里,便如一把出鞘的利剑,让人不寒而栗。

    “你最好真的动手。”

    王斌冷不丁打了个颤,几乎是跑着走的,方向不是缫丝厂,是王家大院。

    ……

    也不知道田婶儿是不是真的去找王斌他爸了,总之邻居们的帮助还是让乔露很感动的。

    王斌的事儿在院子里引起小范围的讨论,大伙儿围了过来。

    刘晓红叹着气:“也怪我,当初就不该看上他的条件把乔露介绍过去。”

    其实主要也是王斌偶尔见过乔露,一眼就忘不掉,跑来刘晓红这里问她能不能给做媒,刘姐觉得既然他喜欢她,那应该会对她好才对。

    哪知道,其实这狗啊,真改不了吃屎!

    “不怪你,你也是好心。”陈婶儿安慰她。

    刘晓红的婆婆冯奶奶,拄着拐杖挪着小步子走过来,她头发花白却梳得一丝不乱,衣服和脸都捯饬地干干净净,眼神慈祥温和。

    冯奶奶生了五个儿子,其中四个包括她的男人都是烈士,在这个院儿里她是最德高望重的存在,她一发话,无端让人觉得安心。

    “放心,王斌那小子就是个纸老虎,安心跟徐小子过你的日子就是。”拉过乔露的手拍了拍,这样宽慰道。

    陈家婶子也凑过来:“是啊,王斌就是个纸老虎,混不吝,有点臭钱嚣张的很,你别放心上。”

    “他下次要再来,如果你男人不在就来找我们,我没工作,天天都在院子里待着呢!”胡家媳妇吴桂芳这样嚷道。

    乔露心口一暖,觉得八十年代的邻居也太亲和太温暖了。

    ……

    闹剧结束后,乔安小朋友在家里大哭了一场。

    哭得伤心欲绝稀里哗啦,谁也不晓得他为什么哭,明明徐海州也没被打,妈妈也没被欺负。

    两口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尤其是徐海州,早在小家伙许多小细节中将他当成了亲生骨肉看待,这么一哭,心都碎了。

    “别哭,爸爸一定会让你过上天天吃肉的日子。”

    他的指腹不似乔露那么柔软,带着点薄薄的茧子,有点粗糙,却比乔露的暖和,摸在脸上热乎乎的,特别舒服。

    乔安就着徐海州擦泪的动作蹭了蹭他的手,泪水很快止住了,但整个人还是十分不安,在徐海州怀里不安地扭了扭身子,摇着脑袋。

    “我不要肉,我要妈妈,我要爸爸。”小家伙缺乏安全感,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胡思乱想,

    这下两口子总算晓得,这孩子原来是被吓到了。

    乔露揉揉孩子的脑袋,安慰道:“不怕不怕,妈妈在这儿呢爸爸也在这里,我们一直都陪着安安呀,没人能把我们分开的。”

    “我们安安是男子汉,这点小挫折难不倒你的,对吗?”这是第一次乔安主动窝在徐海州怀里,那样柔软的一团,奶香奶香的,男人心底软地一塌糊涂。

    乔安果然停止了哭泣,停下来吸了吸鼻子,鼻尖挂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一晃一晃:

    “嗯……安安,安安想当男子汉。”

    指腹将他睫毛上的水珠擦去:“男子汉才不会轻易被坏人吓到。”

    “嗯,我没有被吓到,妈妈。”乔安摊开手要妈妈抱。

    乔露笑着接过儿子,亲他:“我儿子真棒,刚才保护爸爸的时候好勇敢呢。”

    小家伙害羞了,轻轻地说:“我、我不想他打爸爸,痛。”

    “那你保护爸爸,不怕痛吗?”

    “怕。”说完想了想,乔安又摇头,“我不怕,我是男子汉。”

    “妈妈的宝贝是男子汉,妈妈好高兴,安安最棒了。”乔露继续亲他。

    “嗯!”小家伙用力点头,他也觉得自己超棒!

    见儿子这么喜欢徐海州,乔露心里美滋滋的,这不就证明娘儿俩眼光一致吗。

    “爸爸对我好,我对爸爸好。”看向徐海州时小脸红扑扑的,略带了点羞涩。

    徐海州轻轻在儿子额头印上一吻,这是父子俩第一回亲密接触。

    乔安闻到了他身上独特的味道,有别于乔露身上的香香膏,他觉得爸爸的身上有一种更为醇厚的,像青草一样的气息,很好闻,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味道。

    “能有你和妈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从没有哪一刻徐海州这样觉得,自己真是捡到两个宝了。

    —————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地也快,哄好后就跟没事人似地,捧着他的小金鱼玩了会儿,玩累了又爬上床睡了一觉,醒来时乔露晚饭都做好了。

    中午吃了肉晚上就吃素,乔露做了两道菜,黄瓜炒鸡蛋和白菜炖粉条,虽然没荤腥,但乔露手艺好,父子俩吃得喷香,跟下饭馆似地,没一会儿就干了个精光。

    夜幕降临,院子里渐渐热闹起来。

    这年代娱乐活动少之又少,大杂院里的生活却比筒子楼有趣。大家都是十几二十年的老邻居,随便就着几个话题就能聊得津津有味,男女老少聚在一块儿不分彼此,热闹极了。

    乔露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正想带着儿子去跟邻居打招呼,乔安却突然捧着肚子说想上厕所。

    “妈妈,我想拉粑粑。”

    说起来这时代乔露什么都能忍,唯独厕所,一想到就想哭。

    和筒子楼一样,上厕所还是得蹲在毫无隐私可言的公共茅坑里。

    公共厕所是这个世纪最为标志性的建筑,可以说包揽了七零八零乃至九零后普通人的童年记忆。

    可不像三十年后干净的独立隔断间,这种公厕没有隐私性,小水泥房里每个坑位排排坐,只要一蹲下,全厕所的人都能看见你的大屁股,虽说女厕都是女人,难免也会尴尬。更不用说这里不通风,味道大得只是路过都需要捂住口鼻才能忍受。

    活在这样的年代,乔露觉得现阶段人生唯一的动力,就是搬进拥有独立卫生间的房子!

    “行,让爸爸带你去。”

    小家伙下午虽然趴在徐海州怀里哭了一场,并且愿意叫他爸爸,但理智恢复后,骨子里还是害羞的,有点不好意思。

    扭扭捏捏跟个大姑娘似的。

    乔露笑起来:“没事的,快去吧,别憋着。”

    小家伙委屈地望向乔露:“妈妈……”

    乔露语重心长:“妈妈是女孩子,不可以进男厕所的,安安已经是三岁的男孩子了,再进女厕所会被笑话。”

    捏捏他的脸,笑道:“再说了,我们现在有爸爸了,当然要让爸爸带去啦,是不是?”

    思来想去是这个理儿,小家伙蔫儿了,耷拉下脑袋:“那好吧。”

    抬眼瞅一眼徐海州,他就站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那目光柔和极了,一瞬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

    小家伙迈着小碎步走过去扯住徐海州的衣摆,扬起脑袋,奶声奶气的。

    “我,我……爸爸我想拉粑粑。”

    徐海州低低笑出来,揉揉脑袋,牵起他的小手。

    “爸爸带你去。”

    父子俩头一回在公共场合手牵手,这对乔安小朋友来说绝对是绝无仅有的奇妙体验,刚开始有点不习惯,走了三四十米后逐渐沉浸。

    爸爸的手好暖和,好大,超级大!比妈妈的大多啦!

    他好奇地捏了捏,徐海州的目光猝不及防拉过来,吓得他吐了吐舌头,不敢乱动了。

    徐海州唇角的弧度不自觉拉大。

    行至院门口,小家伙忽然回头望了一眼,乔露正站在屋门口目送父子俩离开。

    乔安害羞地扭过头,心里喜滋滋的,步伐变得轻快,一蹦一跳地消失在乔露的视野范围。

    乔露噗嗤笑出来——这孩子,别扭又可爱。

    “乔露,别傻站在那里,过来聊天呀!”是田家婶子。

    乔露笑了一下:“好,等我洗了碗再过来!”

    大杂院中心地带种着一颗高大的枇杷树,这果树喜欢在冬天开花,尤其是这个季节,这会儿枇杷花开得正艳,奶白色的小花一朵一朵点缀在枝头,格外漂亮。茶余饭后,大杂院的居民钟爱坐在树下唠家常。

    “别看这天儿冷,大伙儿围在一起其实挺暖和的。”边织毛衣边唠嗑,说说笑笑身体都热起来了。

    田婶儿热情地把乔露拉到身边坐下,那边有一块长条板凳。

    在场大多是叔叔婶婶辈的,年轻人都在家里烤暖,仅有的小年轻是陈家婶子的小女儿陈四美,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苹果小圆脸,单眼皮,穿一身碎花棉袄,看起来很活泼。

    刚坐下来就听见她嘹亮的嗓音。

    “新媳妇来了!”

    乔露冲她笑了笑,以示回应。

    “你儿子呢?怎么海州也不在吗?”田婶儿问。

    乔露回道:“海州带安安上厕所去了。”

    “哦。”

    乔露刚嫁进来,不止她对大家不熟悉,大家对她也不熟悉,这会儿坐在一起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使劲找话题。

    “你们俩父母都不在身边,可是好特殊。”大杂院里基本上不是四世同堂也至少有三代人,像乔露一家三口的情况不多。

    乔露微微弯唇,撩开碎发:“没什么的,家里人少挺清净。”

    田婶儿笑起来:“太清净就成冷清了!”

    陈家婶子点点头:“是啊,太清净也不好,你可别害羞,没事就出来多跟咱唠唠嗑,这没什么。”

    “好。”乔露应道。

    乔安的粑粑拉的很快,没一会儿很快就被徐海州带回来了,见到乔露,疯也似的拔腿奔来。

    “妈妈!”

    小钢炮一样冲过来,乔露一个没防备差点被冲倒了,还好隔壁有田家婶子扶着后背。

    乔安意识到自己差点犯了错,吐吐舌头,鸵鸟似的把头埋进乔露怀里。

    “妈妈……”

    乔露好气又好笑地捏了把他的嫩脸:“拉完了?”

    “嗯!”

    “爸爸呢?”

    小手儿指指身后:“那里!”

    乔露望过去,两口子对视着笑了一下,徐海州加快速度大步流星走过来,在她身边落座,继而十分自然地搂住了妻子的肩膀。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外人面前亲密,乔露起先愣了愣,有点不自然,猛然想起自己已经跟徐海州结婚了,他们俩能正大光明秀恩爱,身体便慢慢放松了下来。

    清冽的香气从他身上飘来,乔露心猿意马,那边婶子们开始打趣小两口。

    “这新婚夫妻就是黏糊哈。”

    “是呀,瞧这恩爱的劲儿。”

    “要不然怎么说新婚呢,你们刚结婚那时候不也一样,谁也别笑话谁哈!”

    “哈哈哈——”大伙儿哄笑起来。

    大杂院的婶子们很会说话,气氛越来越热络,就连乔露也渐渐放开,扭头看了眼徐海州,他也正望过来。

    两人的手躲在棉大衣里握了握,将他手心的温度传给她,如此隐秘的“秀恩爱”方式让乔露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有点羞涩,也有点甜蜜。

    乔安那边也没闲着,那边陈家爷爷陈福贵一个劲儿地逗他说话,夹着个旱烟袋笑眯眯地看着他,时不时吐出几口烟圈,熏得小家伙直往乔露怀里拱。

    “乖乖,咱院儿里没出过你这么漂亮的闺女。”他摸了摸乔安的头发感叹道。

    乔露哭笑不得:“叔,我家这是男娃娃。”

    “啥?男娃?”陈福贵狠吸一口烟,纳闷道:“男娃娃脸蛋这么白净?嫩的跟豆腐似地。”

    别说粗糙的男娃娃了,就是大部分女娃娃都没他这么白嫩干净。

    大伙儿笑得不停,说陈家老汉真是年纪大了,连男娃女娃都能看错。

    乔露无奈笑起来:“我就当您在夸他了。”

    陈福贵哈哈大笑:“是是,是在夸他,男娃生女相好,招人疼。”

    乔露庆幸乔安年纪小忘性大,要不然估计整个童年都要郁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