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小轩窗打在我的脸上，我抚着酸胀的眼眶睁眼，听了一夜的打更声，终于盼得天明。

    早些时辰盛云璆起身的声响被我纳入耳中，他在院内伫足良久后离开，如今院内悄声寂寂，再无一丝人气。

    我握着昌普的那枚玉佩，歇了一会儿后起身，整理好两侧的辫子，收好那张信纸推开房门。

    太阳从东方升起，阳光穿透薄雾并没能驱散空气中的寒意。

    站在院内，我最后一次打量这间小院，随后背好包袱踏出这间书斋。

    我往城南走去，街上全是赶早市的行人，周边卖早食的商铺都大开铺门，吆喝起了生意。

    巴难山在远方露出一个尖尖的角，雾里看山，山如薄纱，在山的另一边，有我的爱人正在等待回家。

    我在担心昌普的同时，心里也暗暗隐藏着一份欢喜，伴随着一丝恶意的报复的快感。

    我终于可以离开这片苦难海，再没人能肆意左右我的人生，再没人能用色眯眯的眼神下流地在我身上扫视，再没人能将我当成货物随意送人，再没人能将我和昌普分开…

    我脚步轻快地往前小跑而去，我迫不及待地想完成任务，迫不及待地想早些见到他。

    我踏进茶馆选了一个偏僻的位置，暗中观察着四周。

    刚换班的陂澜军人们在大堂正中央拼了一桌，谈论着近日城中混入大邾奸细却半点线索寻不到的奇事。

    当他们谈论到其木格的名字和他身旁新晋小将的时候，我还是没能稳住心境，差点跌了手中的茶碗。

    街道上的人声越来越沸腾，有牛车与商贩的货物相撞，发生了争执，堂内众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我趁着空隙，走到一张梅兰竹菊的遮挡屏风处，悄悄将信纸扔到了那里。

    我趁着周围人劝架的间隙迈出茶馆，任他们在身后骂出什么粗鄙的话统统视而不见。

    没想到任务完成的如此顺遂，我仿佛已经听见昌普暖风和煦的表扬声和盛云璆眼中暗暗佩服的神色。

    我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向着城门口走去。

    一个猎户从我身旁经过，我愣住，忽地想起还寄存在王记当铺的那枚红玛瑙。

    我望了眼天色，暗暗定神，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还以为月牙姑娘放弃它了呢？”

    当铺伙计送我出门，打趣地说着。

    “珍视之物，此生都不会放手。”我看着手中精巧的红玛瑙，坚定说道。

    “姑娘的夫君好福气啊！”他感叹着，又好奇地问，“听老板说，他是个中原人？”

    “嗯。”我笑着点头，将红玛瑙与玉佩收在一起，“他对我很好，我才是有福之人。”

    “那祝姑娘与郎君，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我疑惑地看向他，他笑着解释：“这是大邾写在婚书上的话，你可以简单理解为，你们会永远在一起。”

    大邾是古国，文人墨客内敛的情感表达，写在诗词歌赋里的情与爱，我从前不能理解，也不屑于去钻研，但是从今日起，我竟然喜欢上了这一种含蓄之美，终有一日，愿我也能和昌普，在山水之间，煮酒论诗，静观鹤鸣。

    “您能教给我，这八个字是怎么写的吗？”

    我有些不好意思向他请教，他豪爽地笑了一声，走进当铺内，不多时拿了张红纸出来。

    “这八个字只能写在红纸上，说来也是惭愧，这些字本来应该是你的夫君写给你，还望姑娘不要嫌弃在下字丑。”

    “怎么会，您不嫌弃我什么都不懂，还愿意为我解释，我很是感激。”

    我抚摸过红纸上的八个字，想要将它们刻进心里，等见着昌普，定要将刚学的这句话，写给他看，念给他听。

    薄雾已经散去，远处的巴难山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我重整行囊，往城门快步走去。

    南城门是陂澜城开放的唯一出口，此时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我随着人群亦步亦趋往前挪，准备接受两侧士兵们的盘问。

    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随着一声哨响，我赶紧将头埋低。

    “少将军！”

    周围士兵立正，问好声震耳欲聋，待尘土归于平静，铁那措那张丑恶的脸出现在眼前。

    他跨坐在马上，阴翳的眼神在人群中搜寻，我捏紧了身侧的手，将头埋得更低。

    “今日，其木格将军会到城内，若是这次再让将军跑了空趟，别怪本将让你们成为天神的祭品。”

    “是！”

    他在高头大马上厉声训斥，锃亮的头顶反着太阳的光，我暗暗焦心，看着日头，快是要到正午了！

    马匹不听话的在他身下乱转，他一挥马鞭，空气中传来“叱”地一声，身后有人被惊住，慌乱中有人推了我一把，我脚步凌乱，硬被挤出队伍。

    远处那道阴翳的视线落到我的身上，哒哒几声马蹄，一道巨影罩在我的头顶。

    “抬起头来。”

    我稳住颤抖的内心，面无表情抬起头来。

    铁那措嗤了一声：“哟，这不是月牙吗？”

    “别那么阴阳怪气，我没碍着你什么事。”

    我不想看他，只将眼神放在他身下的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