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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灵驹村

    这回贾春秧没再跑去她奶奶家,而是连夜去了二三十里外的家婆那里。

    她家婆今年七十多了,身体还很硬朗,头发乌黑,看不到一根银丝,牙齿更是好,这把年纪了还能将蚕豆嚼得嘎嘣脆响,叫很多人都羡慕不已。

    正是因为她老人家身体尚好,当初几个儿子分家时她哪一个都没跟着去,而是自己留在了老房子里,一个人独活。偶尔几个儿子儿媳过来送些吃食,逢年过节女儿女婿来探望一番,也就罢了。

    相比起奶奶家,贾春秧自幼更喜欢她家婆这里,屋子后面是松树林,右边一片池塘,夏季莲叶接天,她和表兄弟们捉鱼摸虾挖藕摘莲蓬,不要太自在了。

    可这一回来,却丝毫不复先前的快活,她心里只觉得悲哀。

    老年人睡眠浅,当院子里的黄狗叫时,她家婆一下子就醒了。听着外头似乎有人声,她老人家便摸索着起身了。

    今晚无月亮,虽说雨已经停了,可地上泥泞,她老人家捏着根蜡烛,仔细挑了地上扑有碎瓦片的地方走。

    大黄狗蹲在院门口,已经不叫唤了,想是认出了来人。她老人家隔着院门问了声:“谁呀?”

    “是我,家婆。”

    她家婆意外:“春秧?”她忙打开了门,借着微弱的蜡烛光,果然看见外面站着的人正是她外孙女贾春秧。

    “你这孩子,怎么半夜三更跑了来?”她家婆伸手抓了她的胳膊,发现她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想必是雨未停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家婆……”贾春秧红了眼睛。

    瞧她这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她家婆心里也就猜着个七八分了:“又跟你娘吵架了吧?唉,你娘也真是的,什么事儿大家不能好好说,非要争得大家脸红脖子粗才罢。”她家婆唠叨了几句,又将她往屋里让,“快进来快进来,我去烧点水,你擦擦换身干衣裳,得病了可怎么好?”

    待贾春秧换好了衣裳,依偎着她家婆在那张大床上躺下——这张床还是她家公在世时亲手打的呢,她方将家里的事一五一十讲给了家婆听。

    她家婆听了也只能叹口气,拍着她的手背说道:“没法子哟丫头,就是这么个世道,你娘也是为你好。谁让咱们生是女人呢?是女人就得走这么一遭。唉……”

    连她家婆都这么说,一瞬间贾春秧又觉得委屈,一股酸意自心底涌上鼻腔:“凭什么女人就一定要这么着呢?女人就不能做点自己想做的事情?想嫁就嫁,不想嫁就不嫁,又没碍着谁什么事,怎么人人就不容呢?”

    “你这丫头可是又说浑话了,自古男婚女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哪个男人不想娶个好妻子?哪个女人又不想嫁个好丈夫?”她家婆劝慰着她,“你就是没个合心意的,若是有,两个人和和美美过一辈子,彼此相互扶持着,难道不好?”

    贾春秧赌气道:“可是家婆您不就自己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吗?不也好好的。家公去得那么早,我都没能见着他的面。”

    她家婆又是一声叹息:“你是没瞧见我当年一个人拉扯你娘和你舅舅姨他们,唯一好的是你大舅二舅当时都大了,能下地干活了,你大姨又早早懂事,帮着我浣纱织布,多少帮衬些家用,不然那日子真不知道要怎么过。家里没个男人作顶梁柱,终归还是不行的。”

    贾春秧不服:“为什么一定要男人作顶梁柱?女人不也一样干活?”

    她家婆笑了起来,躺在枕头上戳了戳她的额头:“傻丫头,没有男人,你连田地都没有,拿什么吃饭呢?你不知道当年你家公去了,他那几个兄弟子侄对家里那几亩地都想占去,还是你大舅二舅拿了柴刀上门,扬言不给田地就要砍了他们,这才将我们的那份拿了回来。”

    忆起当年事,她老人家犹是感慨,末了对贾春秧说道:“家婆还是那句话,就是这么个世道,一个女人家如何能顾得了自己?终究还是要靠男人的。”

    贾春秧不言语,只是心中仍是不服,她问道:“您会赶我回去吗?”

    她家婆隔着夏被拍了拍她,安慰道:“你放心吧,你娘也是着急了,才想着给你快些嫁出去。不过我听你那么说,痴傻的人如何嫁得?也不怕生的孩子随了爹,才是作孽。家婆活了这么大年纪了,见得也多了,这事儿啊,总得你自己心甘情愿才行,不然那日子也难过。”

    贾春秧这时才觉得有些感动,她抱住了家婆的胳膊蹭了蹭:“还是您对我最好了。”

    她家婆又笑着拍了拍她:“行了,赶明儿我叫人去跟你娘说。只不过你俩这性子啊都一样,现在都在气头上,恐怕谁也不服谁。干脆你就先在我这儿待几天,等你们气都消了再回去。”

    这正合了贾春秧的意,便爽快地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