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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六十四章

    颐宁宫里,火盆烧的旺盛,一室温暖。太后头戴抹额,躺在病床上,望着我道:“你来了。”我紧走几步,行礼道:“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太后哼笑一声,带着淡淡的自嘲:“这许多的糟心事,哀家如何能安。”

    我只当她指的是宝哥儿的事,微笑道:“宝哥儿安然渡过危险期,再等七天后就能向太后请安了。他也算因祸得福,日后再不怕感染天花。”太后憔悴的闭了闭眼,道:“打嘴,哀家面前也口是心非。”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晌才徐徐露出一个苦笑,却只引着太后说些别的:“臣妾也想不到七、八年了,臣妾还能再怀上。”话题转的僵硬,太后不为所动,继续道:“你顾念旧情不肯说,哀家替你说。哀家一直知道她不是个善茬,回宫半年就生了多少是非。先有流言不断,后有李长和崔槿汐的事情闹得满宫风雨,现在更是陷害上哀家的孙儿了。偏不知她给皇上下了什么迷药,引的皇上尽护着她,不仅顶撞哀家,竟是连儿子也不顾了!”

    我低下头,脸上尽是苦涩。静默一刻,方强撑着笑容为玄凌辩解:“菀贵嫔才为皇上生下一对龙凤胎,皇上心里正是最得意她的时候。看在皇子和帝姬的面上,也少不得护着菀贵嫔一二。”太后重重哼了一声,道:“但愿不要是第二个傅如吟!”

    我一惊,抬眼撞进太后深不见底的瞳孔,激灵灵一个哆嗦,立刻恭敬的低下头。太后默了默,问道:“宝哥儿是在哀家这里出的事,你心里可怨望哀家?”我掩在袖口中的手一抖,缓缓跪下道:“宝哥儿病发当日确实是在太后宫中,然而太后留臣妾母子在颐和轩治病而没有迁居宫外1已经是给臣妾和宝哥儿莫大的恩惠。且,”我伏下以额触地:“那个荷包,是臣妾信错了人,以致给二皇子殿下带来这样大的灾厄。是臣妾轻信之过。”

    太后盯着我看了片刻,才满意的点头,唤我起来,拉着我的手道:“你也忒胆小了,哀家不过是问一句,你就吓得跪地。”她的目光转向我的肚子,有一抹奇异的神采闪过:“有身孕的人经不得久跪,莫伤了哀家的孙儿。”

    我被她目光看得下意识用手挡住,浅笑着接话:“臣妾倒是想要一个帝姬。女儿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宝哥儿心里只有太后您,臣妾却是想要一个心里想着臣妾的女儿。”太后指着我向竹息笑骂道:“瞧瞧,瞧瞧,她一直吃着哀家的味呢。”

    竹息笑着打诨,道:“二殿下心里可不是只有您?诗蕊帝姬为奴婢打的第一个络子也被殿下哄去给了您。”太后嗔道:“你也在这儿等着哀家呢,宝哥儿和诗蕊都是哀家的乖孙,可不该想着哀家?”竹息一叠声的应道:“是是是,是该想着您。”

    我也跟着附和。心内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见着了笑影了。

    陪说了一阵话,去颐和轩门口转了转,便回去景春殿。小钱子道:“自九月份,昌昭仪就常往玉照宫去看四殿下。但凡四殿下缺了什么,都是拣那上好的送去。有一回温太医说四殿下肠胃弱,可以让乳母服食燕窝,再通过奶水喂养殿下慢慢温养。昌昭仪听说了,回头便将燕禧殿中上好的血燕送去空翠堂。”

    后宫从来不忌以最坏的角度去揣测她人,喜儿道:“昌昭仪一向眼高于顶,与徐婕妤也无甚交情,这般殷勤,其心可疑啊。”我点头赞同,徐燕宜心思细腻敏感,她今日那一句仿佛不经意的“表姐就要将四皇子抱走抚育”,不知道要引发她多少愁绪心力。

    周源垂着眼皮,捧着茶杯,道:“昌昭仪被坏了身子,不能再孕。而老奴听说,昭仪娘娘身边的井如良是晋康翁主荐进宫的。”我眨了眨眼,望向他:“你是说,昌昭仪已经知道自己不能再孕的事?”

    周源道:“是。”我了然,胡蕴蓉这是打着抱养的主意了。四殿下虽然早产体弱,但在太医精心照看下已经调养的几乎与正常婴儿差不了多少。且比起我的宝哥儿、甄嬛的予涵、诗韵的予泓,显然徐燕宜的予沛更适合抱养。徐燕宜以婕妤的身份教养予沛虽是玄凌格外恩宠,但到底不合宫规。

    只看着胡蕴蓉今番对徐燕宜所说的话,她存的险恶心思昭然。徐燕宜难产伤身,又尽心照顾予沛,身体已经坏了。再有余容娘子和她在侧拨弄是非,徐燕宜那点心血迟早会熬干。

    想透这一层,便将心思歇下。无论徐燕宜下场如何,无论予沛的抚养权归谁,这都与我利益冲突不大。当下最要紧的,是太后态度的变化。

    我将今日在姬宁宫太后的一言一行仔细学给周源,纳闷道:“本宫在太后跟前虽不如眉姐姐得脸,却一向也能讨得太后欢心。可这次,太后对本宫的态度似乎变了些?”

    喜儿是随着我进了太后寝殿的,此刻也嘟囔道:“二殿下感染天花,主子受了极大的惊吓不说,还带着身孕守着殿下一个多月的时间。而那个罪魁祸首却能好好的呆在未央宫享福。太后不仅没有半点安慰,还让主子跪地自请罪过,实在是……”她停了停,吞下了不敬之词。

    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近八年的岁月,我事事拿捏着太后的态度,不争宠不擅权。有眉庄和宝哥儿在太后面前为我美言,有自身品行树立正恭顺信义形象,有隔三差五的请安问好。分明在傅如吟事件里我成功博得了太后的信任与认可,去颐和轩照顾宝哥儿时也看到太后眼中的怜惜与理解,怎么几日之间,太后的态度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一屋子人沉思良久,周源方慢吞吞的道:“十一月二十六日,是娘娘晋湘仪夫人的册封礼。再到明年四月娘娘产下麟儿,将按例晋为正一品妃。”他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一丝浸yín后宫一生的透彻,“到明年,后宫整整十九年未有四妃了。若是娘娘诞下一位帝姬,太后或许一如既往的喜爱娘娘,倘若娘娘诞下皇子,”他顿了顿,“后宫之大,现有的六位皇子里,三皇子和六皇子的母妃都与娘娘交情深厚。四皇子病弱,五皇子生母为太后所忌讳。娘娘若再诞下皇子,与娘娘有干系的就是四位皇子了。”

    我犹如醍醐灌顶,完全的彻透明白,喃喃道:“太后纵与皇后不亲,她与皇后身上都流淌着朱家的血脉。而大皇子不论生母是谁,在玉碟上却是正经的中宫嫡子。”随即笑道:“太后却是多心了,大皇子嫡长子的地位稳固非常,本宫却没有打着那个主意。”

    周源静静的看了我一眼,又收回视线。历史上十成以上的皇子争储,鲜有出于他们母妃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