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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在劫难逃

    许是鸟儿叽喳的呱噪声惊醒了钰儿。

    钰儿猝地睁开双眼,第一个闪念是:自己还活着!低头一看身上盖着一张半旧的毛毡躺在软榻上,居然没有锁铁链?

    陡然感到旁边有人,她猛一扭头,觉得后脑顿顿的生疼,必是昨夜被恶魔用掌劈的。

    “姑娘,你醒了?”谷雨正斜坐在一旁的木椅上披了件外袍打盹。

    钰儿大吃一惊,为什么拓跋征的侍女会在这里?昨夜自己刺了那个恶魔两刀,不是该下地狱或者进油锅吗?为何连锁链都免了?还派了个侍女?

    “殿下吩咐,等您醒了,请您沐浴更衣,然后跟殿下一起用早膳。”她说着疲倦地站了起来。

    心里一阵狐疑,钰儿坐起身来,那个恶魔突然变好心了?其间定有诈!想到这儿,她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一转念,自己身上真是臭了,能有个热水泡泡,洗个澡再受死吧。别人都说莫作饿死鬼,她可真不想作个脏死鬼。

    不再顾虑那么多,兵来剑挡,水来泥掩。她的脸上都可以开染铺了,除了最初的黄酱汁、黑炭灰,后来又加了草原的鲜草汁、血痕、泥巴和灰尘,可谓五颜六色。钰儿让谷雨换了三次水,才把自己洗干净。谷雨一脸惊喜地上下打量着钰儿,“真没想到,姑娘,你居然长得这么美!王府来来去去的美人中,居然没有一个能比得过姑娘的!”

    钰儿苦笑一下。这张甜嘴搁在那个恶魔身边,估计把那恶魔都腻死了。她换上谷雨递给她的粉色裙装,布料柔软,罩着一层雾般的轻纱,衣襟上绣着几朵淡雅的梅花,她照照铜镜,里面的人不认识,她也懒得去端详,印象中只有自己涂满黄酱汁时的面庞。

    她任凭谷雨帮她梳一个飞蛇发髻,发髻上别了两只暗红色碎珠子海棠发簪。钰儿趁谷雨不备,从旧衣物里搜出了自己的药囊和百宝囊,揣进衣袖中。她暗下决心,实在到了生不如死的那刻,她就拔下头上的发簪猛插进自己的喉咙。

    收拾停当,她戴上一条洁白的面纱,随着谷雨来到了太子帐前。

    帐里有客来访,正商议要务,门口的近卫示意她们在帐门旁稍等。钰儿站在帐门口静静伫立,望着远处已改成打靶场的训猎场,想起当日自己被吊在半空的情形,心中甚是感慨,更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天际红云锦簇,一轮朝阳散着金光悄然跃上了云端,金色的光芒瞬间洒满了天地,给浩荡广袤的草原披上一层薄薄金衣。

    半柱香的光景,参军带着两个南朝衣着打扮的男子走了出来。钰儿看到南朝来使心中甚是好奇,悄悄打量了起来。一个年长、中等身材、微胖,另一个倒长得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两人脚步匆忙。钰儿庆幸自己戴着面纱,当那两人路过她身旁的时候,她正好抬眼看到了走在前面的那个微胖人的侧脸,那人居然异常警觉,立刻扭头盯着她,她慌忙垂下头,却看到走在后面的那个公子负在身后的一只手的手心处有两颗并列的红痣。那两人衣袂飘飘地走了出去,不远处有人牵着马匹在等他们。

    谷雨进去通报了一声,过了片刻,钰儿低头走进了拓跋征的帐篷。帐里正在预备早膳,几个侍女来回穿梭着。她走进去的时候,拓跋征坐在书案旁正手持竹简,埋头沉思。

    “钰儿参见殿下。”钰儿微微一礼。

    半晌,拓跋征才从竹简里抬起头来看她,冷冷注视着她:“既然已经报上名,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虽然无奈,钰儿扯下自己的面纱。片刻后,她斜睥了拓跋征一眼。他眯着眼,倒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宛如一只净白釉瓷瓶,洗却了油污与铅尘,更显出她原本清丽绝伦的颜色和坚韧沉静的气质。她静静地伫立,如出水芙蓉般,剪水清眸流转生波,眼波潋滟处,有着勾魂摄魄的神韵。但此时,这秋水微滟的双眸,犹如冰河乍泻,那般清冷孤傲地望着他,蕴着隐隐的恨。

    拓跋征心头一凛,颇为诧异:前几日那个拼死一搏的瘦削南朝士兵,竟会是眼前这个沉静靓丽的少女?她居然握有虹云匕首?

    他灼热的目光让钰儿心中大为恼怒,手在袖笼里不禁握紧成了拳头。

    “不知今天太子殿下叫钰儿来,又是要比试什么?”她冷若寒霜地说。

    过了好半天,对面的魔鬼都没作答。

    “不知今天太子叫钰儿来,又是要比试什么?”她只得大声再说一遍。

    “哦?你这么喜欢比试啊?”他若有所思地雍容地站起身,黑眸微沉,走到旁边的一张矮桌边坐下,“你也饿了吧。来,一起用早膳吧。”

    钰儿不是饿了,是快饿死了。她毫不客气地在他对面落座,但惊讶的是,桌子上摆得居然是南朝的早膳,香喷喷的包子,小米粥,几碟江南的小菜。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及多想,吃得飞快,全未留意到拓跋征诧异的目光。以前在战场上,她养成了一分钟吃完饭的习惯。今日身在敌营,她知道吃了这顿,下顿不知在哪里,所以她吃得非常快。拓跋征都看傻了,他无法想象一个美貌如斯的女子吃饭居然这么快却丝毫不显得粗鲁,依然优雅从容,悄然无声,但风卷残云,一眨眼,每个盘子都空了。

    吃完,钰儿掏出谷雨给她的锦帕擦擦嘴角,才发觉,自己连一点渣都没给他留。她有些尴尬,“对不住,忘记了,殿下也没用早膳呢。”

    “你是在提醒我,我们魏营对你们有多苛刻吗?”他心不在焉地问,眼底闪过一丝阴影。

    钰儿心里冷笑,你刚知道?不由抬头,这才仔细端详他,高挺的鼻翼,幽深略陷的俊眸,唇坚韧如刻,脸如刀削斧凿过一般,甚是冷峻桀骜。原来恶魔居然也长人模样?!还以为是青面獠牙兽呢!

    “殿下是想说,以后,会不同吗?”她学着他的语气毫不客气地问。脖上有些刺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脖颈上谷雨给自己缠的纱布,兴许吃得太快,勒得生疼。

    “你很想要不同吗?”他霸道地伸出手隔着桌子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着她脖上缠绕的纱布。手指忍不住在她的赛雪欺霜的脸颊上多逗留了一会儿,“需要重新包扎吗?我叫谷雨给你用的是可以生肌去痕的金创药,不会留疤。”

    她慢慢推开他的手,“不用、不用,保不准,等会儿再挨几刀,拆来包去的也麻烦。有人特别喜欢在脖子上试刀,还喜欢在脖子上练手力。”钰儿说完垂下如扇的眼睫。

    拓跋征歪嘴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这时,侍女们撤走了空盘子。

    他淡淡地问,“虹云匕首是谁给你的?”

    钰儿一惊,“假如我说是偷的呢?”他怎么知道那是虹云匕首?

    “哦?”他黑眸里闪过一丝凛冽之光,跟他对打多了,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你最好告诉我,否则,下一刻,你会被剁了,包进包子里。”他冷酷地说。

    “呵!”钰儿苦笑了,冷冰冰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虹云匕首?”

    “因为我有蓝霜匕首。”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两只匕首摆在钰儿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