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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六贼(9)

    蔡京病了,病的不轻,自从鄂州南下,便身心疲弱,饮食难进。这一日乘舟,行至岳州洞庭湖畔。浩浩荡荡,一碧万顷的洞庭湖,此时秋水长天,烟波浩渺,上下天光,一片壮丽景象。

    值此大观,女使搀扶的蔡京也支撑着病弱的身子,出了船舱。此时刚入湖口,两岸景物清晰可见。西有君山灵秀,东岸州城富丽,天下名楼之岳阳楼巍峨耸立。

    蔡京向那岳阳楼上望去,只见一人威严伫立那楼台之上,一直冰冷的怒视着自己。那人紫袍金带,一身宰辅的官服。蔡京以前却从未见过此人,不是当朝人物,蔡京一见之下不觉惊栗。

    一阵惊愕之后,蔡京指着岳阳楼上那人所在位置,向身边的修武郎赵康问道:“那是何人?”

    赵康顺着蔡京的指向看去,反问道:“哪个人?”

    蔡京说道:“站在楼台,视着老夫的那位紫袍朝臣。”

    赵康又仔细看了看岳阳楼上,而后疑惑的说道:“老相公说笑了,那楼上未见有紫袍朝臣!”船上其他人也都是同样的话说,分明没有那样一个人。

    蔡京正疑惑间,忽听空中一个冷厉的声音传来:“吾乃范希文!”分明是出自楼台上那人的声音,但并未见那人开口,依然是冰冷俨然。蔡京闻见,大惊昏厥。其他人却没听到什么,见蔡京如此,都道是他病得神智失常,将他扶入舱内。

    自此,蔡京愈发病得重了,体衰气弱,饮食不进。过州城请医看治,皆不见效。几日后行至潭州,住在城南东明寺。一日,回光返照,清醒离榻,怅然写下一词曰:

    八十一年往事,四千里外无家。如今流落向天涯,梦到瑶池阙下。玉殿五回命相,彤庭几度宣麻。只因贪恋此荣华,便有如今事也。

    而后,蔡京在痛苦中死去,草葬于寺后。此后,有蜀僧挂单此寺,见到蔡京荒冢,慨然题诗于壁曰:

    三十年前镇益州,紫泥丹诏凤池游。

    大钧播物心难一,六印悬腰老未休。

    佐主不能如傅说,知几哪能似留侯。

    功名富贵今何在,寂寂招提土一丘。

    ……

    而那童贯,走走停停,行进得很慢。他伪装得从容,内心却是依依不舍,拖延着南下的行程。行到虔州的时候,他更不愿离开了,因为前面就是磅礴巍峨的五岭。越过这阻隔交通的天险,便是岭南了。正所谓“问翁大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

    童贯在这虔州流连盘桓,这一日登上了郁孤台。台上一楼阁的匾额,书有望阙二字。传说唐朝名臣李勉,任江西观察使期间,曾登此台,慨然北望,以中山公子牟“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情,改郁孤之名为望阙。

    童贯流徙以来,一直是心有不甘,恋阙之心未尝放下。这时登此望阙楼台,自然是更生忧怀朝堂之情。只是他的忧怀,不是忧天下,不是忧国忧民,而是舍不下那名利、权位、富贵荣华。

    郁孤台下,章贡二水汇流北去,入鄱阳,汇长江,连运河,直通京师。童贯望着这流去的江水,想着哪日或可乘舟顺流而下,重返荣华。他却看不透,万事万物皆如这江水,一去不复返,尽是过眼云烟。

    童贯想着朝廷,朝廷也没有忘记他。内有民变四起,外有强敌入侵,危难之际人们更加仇恨奸贼。童贯多年培植的势力被消弱,他为人不知的恶行也有显露。他在镇江欲狭太上以图江南的阴谋得到证实,而在这逶迤南下的缓慢途中,他还频繁地与他的余党接洽,密谋起兵以拥太上复辟,终于,朝廷下达了诛杀他的密旨。

    梅关道,中原与岭南出入之首要孔道。南出梅关,便入岭南蛮荒瘴疠之地。此时,虽非梅花绽放时节,然而夹道苍松翠柏,山巅枫叶斑斓。幽径曲折,蹄印辙痕,后人踏平了多少前人的足迹。童贯乘马缓行于关道之上,览物观景,却心在别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