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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它凶猛地加入战阵,跑到狼孩身边保护着他,迎击恶鸟。它可不是狼孩,皮硬毛厚,恶鸟轻易伤不到它,加上狡诈凶猛,连连张开大嘴咬死了几只沙斑鸡。

空中的那只首领沙斑鸡,重新发出尖利的啼鸣,黑压压的鸟们再集结起来,向下发动一拨一拨的攻击。

这真是一场罕见的鸟与狼的恶斗。

母狼围着昏迷的狼孩战斗。它一会儿跳起来咬,一会儿仰起四爪凶狠地抓撕,沙地上到处飘飞鸟毛鸟翅,血肉横飞。然而恶鸟成群结队,万千之多,母狼有些招架不住了。如此恶斗下去,它非力竭而毙不可。它的嘴边眼眶已经开始受伤流血了。

母狼不敢恋战,叼拖起狼孩撤退。群鸟从后边呼啸而追。母狼放下狼孩再拼斗一气,等鸟群飞上天空再拖着狼孩跑。这样边斗边跑,天色渐渐黑下来。这时,天空乌云密布,一场暴雨不期而至,恰好挽救了精疲力竭岌岌可危的母狼和狼孩。

一声呼啸,沙斑鸡们转眼消失在黑色的雨幕里,不知影踪。

母狼艰难地叼拖着狼孩,冒雨行进在大漠中,直奔前边那片黑乎乎的废墟,他们的老窝就在那里。



我们家跟胡喇嘛家的仇,算是结深了。

其实郭胡两家的争斗已上百年了,爷爷甚至说三百年前建村起就开始了。本村叫锡伯·艾里(村),过去曾住着几十户锡伯族人,三百多年前清朝政府一声令下,将居住东北的骁勇善战的所有锡伯人大迁徙到西北新疆戍边,抵御沙俄入侵,居住在锡伯·艾里的锡伯人也随族群迁走了,留下空址。那时库伦旗正大兴土木建喇嘛庙兴黄教,从内地和内蒙古西部调集众多建筑手艺人,郭姓祖先也是被征调来的画匠,建完庙的手艺人和民工们都就地落户,成为庙上属民,库伦旗也变成清政府惟一的政教合一的旗制,旗王爷就是庙上的大喇嘛。郭姓祖先和另一位毛姓人氏,一同来锡伯·艾里空址上造屋居住,不久又来了一位胡姓人家,他原本是庙上伙房厨师,偷吃了王爷点心被鞭笞后罚下来的。就这样三户开村,起初还算和睦,每户房后都种了一棵榆树,以示三家心心相通如树繁茂。后来胡家恶习不改,挑拨郭毛两家关系,三户开始不和,各家关起门过自个儿日子不相往来。再后来胡家又看上郭家坟地,纠纷愈加扩大,时而争斗时而求和,时而郭连毛,时而毛连胡,二百年来,三姓争斗没有消停过,三户村的锡伯·艾里也发展成如今上百户的大村庄。

有一次,看着胡喇嘛房后那棵至今枝叶繁茂的老榆树,我问过奶奶,为啥我们家和毛爷爷他们家的老榆树都没有了。

奶奶说:“毛家老树,雷劈着火死了。”

第 五

章(2)

我问:“那我们家的呢?”

奶奶迟疑了一下:“土改时叫胡嘎达他们砍倒了。”

我又问:“为啥呢?”

奶奶无意间摸了摸右手的大拇指。那大拇指根骨节又粗又歪,皮包着一块大疙瘩。奶奶叹了口气,说:“都是往年旧账了,还提它干啥?”

接着奶奶不再吱声,默默地数起她的念珠,似乎把所有旧事或恩仇都化入那几声“唵嘛呢叭咪”之中。

后来爸爸告诉了我真相,“土改”时我们家被划为富农,挨过斗,不过那是另一部小说的故事了。

反正我大致搞清了胡毛郭三姓之间的复杂脉络,恩怨情仇,如今已经相斗到我和二秃这辈人身上,真有些可悲可叹。一帮穷农民,大子饭都吃不饱,还斗个啥劲儿呃。我可一定要好好读书,永远离开这无聊的村庄。

有一天,从城里来了一辆小车,把毛哈林爷爷接走了。

临走时,毛爷爷把我叫到他的家说话。

他换了一身新衣服,脸色放光,手也不怎么抖了,人精神了许多,似乎重新鼓满了生活的劲头。我十分纳闷。他冲我眨眨眼,指着一位坐土炕上喝酒的大官模样的人说,那人是他过去当胡子时的一位拜把子,他对这人有救命之恩,后来这人参加了八路,当了官儿,现在城里什么院当院长,院里下属一个研究所,要考查大西北莽古斯大漠中的一座古城遗址,苦于找不着向导,于是这位院长就想到了毛爷爷。当年他们俩当胡子时,就是在那莽古斯大漠中的古城遗址里做的老巢,那里地势神秘复杂,大漠风云变幻无常,不知地形的人进去会尸骨无存。

我看着毛爷爷那摇摇晃晃的身板儿,问:“你行吗?”

毛爷爷摸着我头,“嘎嘎嘎”乐了,说:“小嘎子心不赖,放心,不是走着进去,说是坐飞机呢。”停了一会儿,他又盯着我说:“你倒要注意呢,尤其你那狼狗,它可成了胡喇嘛的眼中钉,肉中刺,第一个要除掉的对象,你可千万小心哟!”

“毛爷爷,有什么办法吗?”

“走投无路时,你就找那位鄂林太所长,但别告诉你爸爸。”毛爷爷沉吟片刻,又轻声告诉我,“最近胡喇嘛家后边的那棵老榆树,正闹鬼呢,你没听说吗?”

“我知道,一到夜里那老树上边的树洞里冒蓝光,还有鬼叫声,村里好几个人夜里撞见吓出病了呢。”

“对喽,你瞅着吧,热闹还在后头呢。”毛爷爷又“嘎嘎嘎”开心地笑起来。我心想,这毛爷爷别看成天病歪歪的,村里发生啥事可全逃不过他的眼睛。

“还有啥热闹呢?”我追问。

“时候不到,天机不能泄露,你就等着吧,那棵老树快了。”毛爷爷又神秘地冲我眨眨眼。

然后,他把他家门钥匙拿出来交给我,他不在家的这些日子 ,让我照看一下他的家,还嘱咐说千万别让小偷进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