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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我心里暗喜,老叔果然高明,惟一能镇住爸爸的就是爷爷奶奶。爸爸是孝子,我用佛门大戒“杀生”来告他一状,爷爷奶奶不给他一个烟袋锅才怪呢。

“那我不杀它,我把它扔到野外去,行了吧。”我爸又想出一辙。

“这个事情,要由爷爷来裁决。我今年已过本历年,十三岁了,已经是个男子汉,我有权提出自己作为一个家族男子汉的正当要求,只有爷爷才能做出最终裁决。”我搬出杀手锏。

爸爸这时怪怪地看着一脸正经的我,似乎不认识了,也是头一次遇到我如此强烈地反抗他的意志,甚至搬出蒙古族家庭不成文的规矩来胁迫他。他惊愕了。

我见爸爸高高举起狼崽的手缓缓放下来的样子,很滑稽,也很无奈。十三岁的我,让爸爸的权威头一次在我身上失效,心里很开心。此时的我并没有想到,自己这次的行为,让我们家族在以后的岁月中,付出了多么沉痛的代价。

炕上的小龙弟弟,这时爆发出一阵嘎嘎大乐。他已经和爸爸放下的小狼崽滚到一起了,他们俩倒挺投缘,相互很亲昵地一起玩耍。

爸爸摇摇头,冷峻地看我一眼之后出去了。

晚上,上房的爷爷奶奶都被我请到我们家来。虽然我们家分户单过,但都在一个大院里住,来往很方便。

爷爷手里端着两尺长的烟袋锅,在靠西墙的正位上吞云吐雾,显得很威严;奶奶左手腕套着小白念珠,右手数着褐红紫檀木大念珠,在炕头闭目不语,显得很虔诚。我爷爷年轻时当过“萨满·孛”师,据说拜的主神就是“苍狼”。“萨满·孛”教是蒙古人早先崇拜的原始宗教,成吉思汗时代就有。其宗旨为崇拜长生天长生地,崇信自然万物都有神灵不可轻易践踏,是个多神教,每个“孛师”都有各自不同的祭拜的主神。

“今天,我的孙子阿木,头一次提出了一个蒙古男子汉的请求,那就是他要养一只狼崽。”爷爷停止吞云吐雾终于开口,油灯下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全被他吐出的烟雾笼罩住,看不清什么表情,惟有低沉的嗓音使闻者心中震颤。“我年轻时‘巴克师’(老师)教过一本书叫《蒙古秘史》,其中头一句就说蒙古人起源于‘孛儿帖赤那和花·玛日勒’,这‘孛儿帖赤那’就是苍狼,‘花·玛日勒’是梅花牝鹿。当然这只是人名,可几百年来人们一直在争论这‘苍狼’和‘梅花鹿’是一对人名呢还真是一对狼和鹿。但不管怎么说,蒙古人跟狼的关系是有些渊源的,它吃我们的羊,我们打它们,尽管敌对关系,可它们帮我们清理草原上的腐尸,相互依存,不完全是现在这种相互间充满仇杀的天敌关系。人跟狼的现在这种关系怎么造成的呢?怪人还是怪狼?或者怪别的什么?我也说不清楚。”爷爷被他的烟呛住了,“咔儿咔儿”咳嗽起来,歇了半天接着才说,“话题扯远了。现在的人搞不清跟狼跟鹿的关系了,搞不清跟所有动物的关系了,也搞不清跟山川草木土地的关系了,甚至连人跟人的关系也搞不清了,我师父传我的不是这个样子。”

第 二 章(6)

站在地上,我腿已发麻,可爷爷还是不回到正题上,越扯越远。我心里发毛,不时地拿眼角瞟一眼在炕角跟小龙滚耍的白耳狼崽,暗暗为它命运祈祷。

“我说,应该允许阿木的选择。”爷爷终于做出结论,“不过要记住,阿木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光是喂养这狼崽,还要对狼崽长成大狼之后的行为负责,这可不是简单的事情。听清楚了吗,阿木?”

“谢谢爷爷。孙子记住了爷爷的教诲。”

我按捺住内心的狂喜,走过去,让爷爷亲了一下我的额头。爷爷的嘴唇冰凉冰凉,但敲我脑门儿的铜烟袋锅滚烫滚烫。

“苏克,你小时从野外逮回来一只要下崽的跳兔,装在我的朝拜五台山大佛时带回来的黑呢礼帽里,结果,跳兔在我礼帽里下了七个崽,还把礼帽的一半儿啃成碎片做了窝儿,嗬嗬嗬……你记得吗(奇.书.网--整.理.提.供)?”爷爷笑得喘不上气问爸爸。

“我记得。”爸爸的脸上呈出一丝尴尬的笑纹。

“记得就好。往后,你还要帮着小木管好狼崽,一直到长成大狼。”爷爷的眼睛凝望着空中的一个什么东西,神情变得肃穆超然,“这狼跟我们家还真有缘哟,是福是祸,这都是长生天的意志,也都在自己修为。有朝一日,人类也有可能被狼类收养的时候,切记呀切记。”

爷爷的话我似懂非懂。但我的喂养白耳狼崽的特殊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我把它养在地窖里。一是防胡喇嘛他们知道,二是怕那只还活着的母狼寻来滋事。



这一天村中过节般热闹。

胡喇嘛他们抬着那只公狼,兴高采烈走过村庄土街,飞扬的尘土中,女人和孩子们为打狼英雄们献上媚笑和掌声。受惊的狗们也围前围后地叫,很是受刺激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