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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章 上官氏伤逝荆南城

    窗棂的方格子扑进黎明第一缕熹光,扯出了一串鸟儿的和鸣。

    萧十娘睁开眼,紫檀拔步床上悬的是耦合色双绣花卉幔奁,透过细微的帐缝,软烟罗的纱窗隐隐可见流云百福花样,摇曳地映着窗外几杆竹影.

    丫头婆子们素知道规矩,早已起身,乱着开房门、打脸水.

    十娘床前是一架十二扇的大屏,大红缎子缂丝“满床笏”,一面泥金牡丹竞芳图.丫头们这会儿蹑手蹑足走进来,俱在屏风外止步.

    “进来吧.”十娘掀开帐子起身.

    丫头捧了漱盂,牙粉等物进来,其中一个还未留头的小丫头,走至十娘跟前弯腰捧着漱盂.冰砚进来喝她:“缎儿,怎么这样没规矩!”

    缎儿忙赶着跪下.

    十娘瞥了一眼,接过青盐牙粉擦了牙漱口,走到屏风外的花梨木梳妆台前坐下,另有小丫头捧来沐盆、巾帕。

    净脸毕,将妆台上一个雕花银盖的匣子打开,用指尖挑了葡萄大小的白色面膏,对着水银镜匀了脸。

    冰砚便上来梳头.

    小姐苍白的脸映在镜子里,冰砚就有了几分心疼。

    十三岁,还是个未及笄的半大孩子,却要承受丧母之痛--四太太的病时好时坏,折腾了几年,终于熬不住,在三日前撒手人寰。

    冰砚的手越发轻柔,干脆弃了梳子,用指腹替小姐按摩眉眼周围的穴位。侍疾数年,十娘早已哭坏了身子,头痛不能寐是家常便饭。贴身的几个大丫鬟,只要每天起床时见着自家小姐脸色苍白,便知昨晚又不得安眠。

    冰砚的按摩让镜中苍白的脸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十娘盯着那看了十三年依旧带着几分陌生的容颜,不禁恍惚起来。

    十三年前,在萧家十娘子刚出生的前一秒,她还是另一个时空里刚出大学校园,为了找工作而焦头烂额的都市女孩。

    那天,是她二十四岁的生日,喝得烂醉如泥的她守着时钟敲了十二下,便到了她早逝的母亲的祭日。

    思母之痛、生活压力……接踵而来,酒醉之下的她痛哭失声,如果当年,年少的自己遭遇丧母之痛后没有自暴自弃,没有自甘****,如果她能好好善待自己,如果没有叛逆地与所有亲友划清界限……

    世间并没有如果,她做错那么多事,走错那么多路,现在只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前路艰难的孤家寡人。

    说是孤儿,亦不为过。

    二十四岁的她在哭累后沉沉睡去,梦里,她仿佛回到了幼时,伴着感情至深的妈妈承欢膝下。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衷心祈祷上苍一切能重新开始……

    一觉醒来,便成了萧府刚落地的十娘子。

    二十四岁的灵魂寄居在襁褓婴儿的身体里,不是不惊惧的。她不声不响,任凭众人怎么逗弄也不哭不闹。

    扭头却看见了床上生产完的****,刚落地的婴儿目力有限,****苍白虚弱的脸孔只能看清模糊的轮廓,却依稀是与记忆中的母亲毫无二致的面容。

    那熟悉的同样溢满温柔慈爱的眼神……

    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在心里迅速蔓延,眼角不受控制的有湿润的****分泌,在产婆蒲扇般的大掌再次拍上这具身体的小屁股时,她终于应景地嗷嗷大哭。

    一晃便是十三年过去。

    现在所处的时空,大约是自三国两晋南北朝以后分裂出来的并行时空。往上追溯的历史与前世完全符合,往后也已历经了几次改朝换代,目前处于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熙朝。

    十娘理解不了这种诡异的穿越,却由衷感谢上苍给了自己一次重新开始人生之旅的机会。

    穿越前的那一世,她短短二十四年的人生,纠结于丧母之痛,未能走出来,行多错多,终其一生碌碌无为,虚掷了光阴。

    世事总是诡异的巧合,这个时空里,她承欢膝下十三年之后再次遭遇母丧。依然悲痛到无力,岁月的沉淀却让她的心渐渐结出了坚韧的果实--前路依旧渺茫,不同的,是她已能勇敢智慧的去面对至亲至爱的生老病死。

    来之不易的十三年天伦之乐,点滴涌上心头,十娘红了眼眶,忙收敛自己的情绪。冰砚已帮她梳好头,在鬓间简单的插了一朵白色的雏菊。

    旁边丫头捧过了一小碟法制紫姜,十娘噙了一块.

    冰砚捧了衣服来,“姑娘,离老太太屋里有的是这一段路.风飕飕的,只怕还有雪.今日开丧送讣闻,外面定比不得在这套间暖阁-穿这套新作的白毡罢.”

    十娘点头,吩咐冰砚:“这几日忙乱着没顾上,把房间里的陈设都换成素色的。把我床前那架屏风拾掇了,送去三奶奶那里。看时辰,雪墨应该从膳房回来了,你和她亲自送去。让九霄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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