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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闺秀(完)

    那日之后,姜蜜再也未同秦绝思说一句话。

    两人陷入冷战。

    白日里还好,一个要上值,一个要去婆母跟前伺候,到了夜里才真是相对无言。

    同床异梦不过如此。

    姜蜜只觉压抑,这与她想象的婚后生活大相径庭。

    她深爱的郎君并不如她想的那般仗义执言,她以为的天赐良缘是他的精心谋划。

    或许…或许真如叶湛所说,郎君娶她只是想报复她曾经的恶言…?

    不,不会的。

    若真为报复,他早已达到目的,又何必娶她。

    只是心里的憋闷怎么也消不下去,加上府里各房的刁难,姜蜜每日都焦头烂额,心烦意乱的。

    正巧,昌平伯家的二夫人发了帖子来邀她过府一叙,她便同意了。

    原因不仅是想躲开侯府的人,也是真的想见见这位二夫人。她正是早已出嫁的叶灵儿,如今已为昌平伯家二郎君之妻。

    姜蜜自归来后便不曾出门,只在家中坐月子,且当时府中混乱,不好待客,叶灵儿几次叁番递出拜贴都被爹娘婉拒了,一直到她匆匆嫁人,又忙于熟悉侯府各项事宜,竟是未曾和叶灵儿见上一面。

    如今倒是一个时机,姜蜜想。

    她与叶灵儿素来交好,虽有叶湛在其中搅合,但并不影响她们俩的感情。如今登门,姜蜜自是精心打扮一番,也好教叶灵儿放心。

    正是隆冬时节,四处都是薄雪一片,模糊了假山与松柏的轮廓,葱茏花木,松鹤山石皆被银装素裹,带着凉意的冷风并不凛冽,却颇有几分孤清的滋味。

    姜蜜今日穿了一袭海贝色女子绣工科黄褐色长春花绮天香绢,下裳是一件浅灰绿绣像织成仪凤图马面裙,乌黑如泉的长发挽成堕马髻的样式,越发显得娇弱可怜。

    垒丝闪玉耳坠点在她小巧的耳朵,白皙如青葱的手上戴着填丝酒泉玉手链,娇小的身躯被雪狐色镶金银丝裘罩住。

    她随着丫鬟进入了园子里,今日小雪,地面有些湿滑,她走得也小心。穿过曲折回廊便见着亭台歌榭,那亭子里搭着几扇山水花鸟的屏风来隔绝寒风,颇有几分雅意。

    一个纤瘦清冷的身影隐隐可见,怀里还抱着什么,瞧着…倒不像是叶灵儿的身影。

    姜蜜警觉,步子便慢下来,细细瞧着那屏风后的人影。距离近了,视线也越发清晰,眼见这人影似是身着裙装,姜蜜才放下了心。

    许是太久未见了,灵儿的身形有所变化也是应当。

    她这么想着,轻轻挑开纱帘,绕到屏风后去。

    “灵儿。”她欢喜道。

    素月银白裙装的孤瘦身影转过来,露出那张秀丽雅致到极点的俊美容貌。

    眉如翠羽,肌若白雪,眼含秋水,齿似含贝,风姿秀雅的美郎君扮起女子来竟也是端庄丽质的美人。

    “蜜儿妹妹。”美人的薄唇轻启,泄出几分喜悦。只见他抱着怀中的孩子缓缓起身,发髻上的珠钗摇晃,妆容精致,随意便是一副美人图。

    他看着眼前一身雪意的娇俏女子,眼神里全是痴迷渴望。

    一百一十六日。

    自他们的孩子出生到如今,他已经有一百一十六日未曾见到姜蜜了。

    那日,姜蜜的爹娘与秦绝思赶来救出了姜蜜,他也被押着回了盛京。他的父亲是个古板严苛的人,对待子女一向要求极高,乍一闻素来让他得意的长子竟做下这等丑事,一时受不住竟晕倒了。

    待他醒来后便立时关了叶湛禁闭,又是开祠堂又是上家法的,几次叁番登上姜府的门道歉。奈何叶湛死不认错,家中老母亲和夫人皆护着这逆子,他也没辙了。

    想着事情总得解决,儿子又喜欢姜家小姐的紧,且孙子都生了,他只能厚着脸皮替儿子求娶,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好不容易熬的那姜府松了口,却被镇南侯家抢了先。

    他无法,总不能再让儿子去抢亲,只得瞒着他这事儿,谁料还是暴露了。

    叶湛受到刺激,身子一下垮掉,整个人是气若游丝,命都快没了,还闹着要见姜蜜。叶灵儿是叶湛的妹妹,自然也心疼自家大哥,当即便说要为他安排见面一事,让他好好休养。

    有了叶灵儿的承诺,叶湛的身子果然一日好过一日,也就有了今天这一幕。

    这其中的许多周折,姜蜜自是不知。

    此刻她是惊讶的,恼怒的。

    “怎么是你?!”她柳眉竖起。

    灵儿竟帮着他来骗自己?!

    她转身便要离开,却听叶湛轻声道,“蜜儿,你不想看看我们的孩子吗?”

    “这里是昌平伯府,我又能对你做甚。”

    脚步缓缓停下,姜蜜犹豫了。

    她确实不喜叶湛,但孩子是无辜的,是她怀胎八月辛辛苦苦生下的。若她就此不闻不问,未免也太过凉薄了。

    况且…她其实也很喜欢孩子的。

    想到这里,她眼神黯了黯,也不知她与秦郎何时才能有自己的孩子…

    或者说,他真的会让她生下他的孩子吗?

    见姜蜜停下脚步,叶湛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凑上去将手中的襁褓小心交于她。

    “天冷,过来吧。”

    他的声音清清淡淡,轻推她还带着寒意的身躯到他刚才的位置。

    绿蚁新焙酒,红泥小火炉。

    小小红泥炉烧的殷红,驱走周身的寒意,其上温着一壶枸杞酒,色泽纯净,醇馥幽郁。

    叶湛执起酒壶,倒上两杯。骨节分明的手指,苍白纤瘦的手腕,执杯的姿势清润雅致,如同在这漫天寒意里伸手握住一缕冷风。

    “枸杞酒,蜜儿可要尝尝?”

    “枸杞酒?”姜蜜有些讶异,她记得叶湛最爱的是松叶酒。

    “枸杞补身。”叶湛轻描淡写,他大病初愈,身子羸弱,不可再饮它物。

    枸杞酒补身,正适合他。

    姜蜜这才发现他似是消瘦了许多,整个人都没有血色,苍白得很,愈发有种飘然若仙之感,配上他女子打扮的模样,竟有种异样的风情。

    “喝吗?”他再次询问。

    姜蜜犹豫,只低头看着怀中软软糯糯的一团,婉拒道,“有孩子在,还是不了。”

    姜蜜低头逗弄怀中的孩子,他也不认生,黑黝黝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见着她便咿呀咿呀的乱叫,可爱极了。

    见状,叶湛不再劝,只独自饮酒。

    一杯杯的酒液入喉,待姜蜜察觉到不对时,他苍白的脸颊已染上红晕。

    “你,你别喝了,”姜蜜踌躇道,就算是补物,他喝的也未免太多。

    他却只摇头,“无妨。”

    又是一杯饮下,他偏头看着姜蜜逗弄孩子的模样,酒水沾在薄唇,若叁月桃花般艳丽。

    “果真是母子连心?阿离好像特别喜欢你。”

    叶离是他为孩子起的名。

    姜蜜秀眉微蹙,琢磨了一下才回道,“怎地叫离?这字不好。”

    “呵,”叶湛轻笑,颇有些讥讽的意味,“他的娘都不要他了。”

    “离…又有什么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却每一字都深深地烙印在姜蜜的心里。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叶湛凑到她的耳边,气息温柔又叫人心惊,“抛弃了孩子嫁给他人,蜜儿,你过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