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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炎炎七月,烈日高照,但公主府后院内,昌阴长公主的贵妃榻,却被搬至正室门口。

    昌阴长公主萧栖迟,慵懒地支着头,半躺在贵妃榻上。

    门外热浪扑面而来,她身旁伺候的宫女罗映和执事太监梁靖城,鼻尖额角都已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可萧栖迟似是浑然不觉,只望着外头院子里,被打至浑身血痕的温府婢女柳珠。

    柳珠头俯得很低,撑着地面的手臂,微微发颤,咬着唇,连过重的呼吸都不敢发出。

    萧栖迟瞥一眼柳珠,眼中竟流出一丝丝兴奋,向一旁的罗映问道:“温公子还没来吗?”

    罗映忙躬身行礼,姿态动作,远比从前更加恭敬,诚惶诚恐的回道:“刚去看过,尚未。”

    萧栖迟低眉一笑,可这笑意,却丝毫不显亲近,反倒含着一股凌厉。神色间,全无曾经对温行玖的爱慕关切。

    但她只笑了一下,很快便如变脸般收了笑意,冷着脸对罗映道:“去瞧瞧。”

    罗映恭敬应下,没忍住看了一眼神色淡漠的萧栖迟,微微抿唇,而后转身离去,心里却是止不住的担忧。

    不知为何,两日前长公主一觉醒来,性情大变。

    她从前娇生惯养,畏寒畏热。可自那日醒来后,在这流火盛夏,她却一直说冷,就连屋里降温的冰都让撤去,今日更是让人把贵妃榻搬到了热浪最强的门口。

    这便也罢了,从前长公主怕血,且心软如水,连看到宫婢被罚,她都于心不忍,不敢看。

    可两日前却忽然下令,让侍卫去温府附近蹲守。今日见柳珠出门,便即可将人扣进了府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被打的浑身血痕。还让人去通知了温公子,罗映暗自惊心。

    这若换做从前,她不免关怀两句,可这两日来长公主身边这怪异的氛围,让她委实不敢多言。

    不多时,罗映从门房处回来,进到屋里,在萧栖迟身边行个礼,回道:“回禀殿下,去传话的人已回来,说是温公子就快到了。”

    萧栖迟闻言,唇边漫过一丝笑意,那双媚眼如丝的柳叶眼,撇过院中匍匐在地的柳珠头顶。

    前世,她和温行玖成亲后,这位唤做柳珠的婢女,便跟着温行玖一起来了公主府。

    那时,她对柳珠从未有过多的留意,在她眼中和公主府其他婢女并无差别。若非前世周朝皇室被颠覆,改朝换代,她又怎么会知道,她的驸马,会和这位柳珠,卷着她全部的财产私奔呢?

    温行玖是温太后的侄子,父皇在世时,温太后还只是皇后。父皇为防止外戚干政,温家手中一直都没有什么实权。这桩婚事,便是温太后为了母家荣耀,给她安排的好去处。

    她那所谓的驸马,一直以来在她面前知书达理,谦逊温和,演得好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

    直到前世皇帝被杀,大周覆灭,她不再是公主之后,她才知晓,成亲六年的驸马温行玖,其实一直很厌恶他的太后姑母给他安排的这桩亲事。但为了家族荣耀,不得不对她虚与委蛇。

    奈何温行玖是个高傲的人,打心眼里反感去过被人安排的生活。只可惜,温太后威压之下,他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于是,他对命运的抵触,全然落在了柳珠身上。仿佛深深的爱上的这个身份低微的婢女,就是他反抗成功的标致,就是他高傲不屈的象征。

    前朝被倾覆的那一天,在她还满心里期盼,等着和夫君共患难的时候,温行玖带着公主府的所有财产,和柳珠一起逃出了汴梁。

    想到这里,萧栖迟的面色愈发冷硬,盯着地面上柳珠的眸色,也愈像一把无情的利刃。

    漫天的恨意在心底深处疯长,若非她被他们害得失去一切,她后来在面对裴煜时又怎么会那般被动?又怎么会视裴煜为生命的全部仰仗?直到最后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那通往地狱之路的开端,自温行玖始!

    如今,她已重回十六岁这年,与温行玖虽婚约已定,但尚未成亲。

    既然她被送进深渊时,旁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和迟疑,那么如今,她便也会将他们一起拖进深渊。

    如此想着,萧栖迟唇边笑意更深,对罗映道:“泡茶来。”

    罗映应下,转身进屋。不多时,她端着茶盏出来,在贵妃榻边站定,将茶盏递到了萧栖迟手中。

    萧栖迟接过,抿了一口。但见她忽地蹙眉,像是碰到什么蛇虫鼠蚁般,竟是面露惊恐,一下将茶碗摔了出去,整个人都从贵妃榻上惊坐起来。

    “啪”一声脆响,茶盏碎了一地,应声而来的还有萧栖迟尖利的质问:“怎么是凉茶?”

    罗映见她这么大反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面惊心于长公主从未如此疾言厉色,一面更是惶恐的解释:“公主夏日喜饮凉茶,奴婢便、便……”

    萧栖迟那双美眸中满含怒气,横在罗映头顶。

    前世那些绝望的回忆复又袭来。

    她在梁朝的天牢中时,是冬天,牢里冷得连哈口气都能结成冰。她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热量,那牢里送来的水,也都像刚才的茶一般凉。

    萧栖迟眸中怒气褪去,渐渐漫上一层深切的恐惧。

    她的手,那双被烙刑揭去皮肉的手,血混着翻起的皮肉都冻成了冰碴子。还有她的腿,腿被打残,被老鼠啃得,有些地方都能见到骨头,骨头上都有寒霜。

    她冷,冷到了骨子里。

    萧栖迟的神色愈发不对劲,她手摸着腿,一点点地蜷缩到了贵妃榻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