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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接人

    九月上旬,灿然的日光随着时钟过午渐渐褪去热意,太阳收敛编织的金光,慵倦的橘红晕染天际,铺洒开一片浓烈的火焰红余霞,恰如京城一角贵族幼儿园门口两旁沁人心脾的桂花香。

    作为京城最大的精英幼儿园,京城幼儿园名至实归,占地面积甚至比普通的中学还广。安保措施更是一流,外来车辆一律不许进学校大门,接送小孩的家长若想进门,必须先通过指纹比对,核实无误后还要在一排校园保安的注目下过安检门。不过在这种豪门幼儿园就读的孩子,家境非富即贵,负责日常接送的也是专门安排的保姆、保镖或司机。

    尤栗被校门外清一色的劳斯莱斯宾利亮瞎了眼,暗暗叹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在保安大叔似关怀似监视的带领下来到幼儿园向日葵班门口。

    宽敞空寂的教室立着一个小小的人。

    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披散在肩与后背,女孩娇小的身躯被纯白连衣裙包裹,露出两条细嫩如笋的小腿,俏皮的发梢摩挲光洁中透着淡淡粉红的膝盖窝。似是应声转头,才看清女孩漂亮精致的脸庞,眼睫鸦青,乌黑的杏眼干净澄澈,乖巧可人。

    只一眼,尤栗便认出了梦中这位娇妍明媚,却蛮横跋扈,把主角们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结局凄惨的反派女配。

    【邬尤雪对尤栗的好感度:0】

    出生十八年,尤栗没有一天不期盼这狗蛋的世界是假的,她很有理由怀疑自己前半生的戏剧性和狗血性出自某部网络热门小说——重男轻女的极品奶奶,偷腥出轨的酒鬼爸,绝症早逝的可怜妈,靠肚里验出性别为男的杂种上位的蛇精继母,和只比自己小半岁的同父异母白莲花继妹。

    因为不是男孩,尤栗差点一出生就逝世,逃过了招弟盼弟来弟的命名,躲不了封建大家长的迷信作蛊。被骂赔钱货贱东西算是阿弥陀佛了,她三岁多的时候因为亲妈没完成三年抱两的阶段性任务,三更半夜被老太婆拿针差点扎破脑袋。要不是尤栗妈被小尤栗的哭声惊醒,五厘米长的大银针入脑指不定逼出个第二人格来。可是这样拿菜刀跟所有人拼命的妈妈,唱着歌谣温柔哄自己睡觉的妈妈,第二年癌症复发离世了。

    同年,十八线女明星佘晶挺着大肚子和尤茂兵结婚,还带来一个拖油瓶女儿。佘倩倩改名尤倩倩,小尤栗半岁。有心眼的人不难看出其中的猫腻,尤栗妈还在怀尤栗的时候,尤茂兵就和佘晶搞上了,只是碍着尤家家大业大,这等腌臜事也只能背地里侃侃。可怜小尤栗那年不过四岁,家里虽然少不了她那口饭,小三上位的蛇精继母没来得及报复早逝的尤栗妈,干脆把气撒在小jian人身上,暗地里没少撺掇尤倩倩给她使绊子。什么偷书房信用卡啊,剪破尤倩倩艺术节演出服啊,砸碎客厅古董花瓶啊。尤栗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她们冤枉什么,她就变本加厉照做一遍,大不了闹个天翻地覆谁也别想好过。

    日子就这样在诡异的拉扯中过了十四年,尤栗如愿考上京城的a大,打算拍拍屁股远走高飞。尤茂兵巴不得她有多远滚多远,可巧京城四大家族之一的邬家和尤家沾点亲故。邬家仍由上世纪在国内商圈掀起腥风血雨的邬石青坐镇,老太爷年逾古稀身子骨依旧硬朗,威严不减当年。大儿子定居国外开辟海外市场,二儿子接手国内各大企业,小女儿蝉联影后在娱乐圈混得风生水起。其中二儿子邬岭数年前与云城尤家尤大小姐联姻,尤大小姐是尤家本家大小姐,尤茂兵打肿脸充胖子也只能算旁门别支。

    四年前尤大小姐在生育女儿的过程中难产去世,女儿邬尤雪四岁了,正是需要照顾的年龄。前些日子尤茂兵好容易见本家一面,听老太太谈起这事,忙说正好自家大女儿考去了京城,今后在京城工作。不如派去邬家做女佣,专门照顾邬尤雪小姐,自家人自然更放心些。也不知哪条说动了老太太,当晚尤栗就被告知自己被卖给邬家做女佣了,合同一签就是十四年。无视尤倩倩幸灾乐祸的嘴脸,尤栗乐不可支,对她而言只要能摆脱尤茂兵一大家子,就算去西伯利亚挖土豆她也乐意,更何况是去豪门做女佣呢。现在什么时代了,女佣又不是什么非法职位,自己赚钱自己花连工作都不用找了。

    出发当晚,尤栗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梦里像童话故事中的欧式城堡一样华丽恢宏的大厅内,璀璨辉煌的水晶灯流光溢彩,造价不菲的真皮沙发旁一站一立两位十一二岁的少年少女。男孩身形单薄瘦削,微卷的漆黑短发蓬松凌乱遮住眉眼,看似胆怯懦弱不敢抬头。与他对峙的少女娇娇小小,纤细的手臂交错环抱一只小兔玩偶,长而焕发光泽的浓密黑发更衬肤色雪白,妍丽夺目的双眸冒火,像是要在少年身上瞪出一个窟窿。唯一沉稳端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高大魁梧,高级雪茄的烟雾模糊了神色,声音不怒自威,“阿雪,从今天起,阿珏就是你的弟弟。”

    场景扭转入墨蓝的池水,落水女孩拼命挣扎掀起水花——是阿雪!陌生少年纵身一跃跳入池中,精瘦坚实的臂膀一把捞过少女瘦弱的身板,没过几秒游上岸,骨骼分明的修长手指还有精力拨弄开黏贴于少女额间的黑发,露出一张煞白惊慌的脸。周围很快围上一群焦急赶来的女佣男佣,有人叫“尤雪小姐”,有人叫“宋小少爷”。阿雪茫然的视线落在虚空,不住颤抖。少年不知所措地将她圈入怀内,阿雪眸光一惊,终于抽噎着转为大声哭泣。那位被叫做阿珏的弟弟立在众人之后,留下晦暗不明的一瞥。

    很快画面转晴,葱翠的枝桠剪碎阳光洒落一地碎银,抽条的少女身着黑白制服裙,笑容娇蛮张扬,盛气凌人将另一个同样制服的姑娘堵在日影无所及之处。——该不会是校园欺凌吧?发出这样的感慨,尤栗才觉醒了自我意识,并且发现自己在梦中没有实体,是空气是风,飘飘荡荡触感模糊。“阿——雪——!”她尝试开口,话语在空中融化,混沌中视角再次转变。

    白纸黑字的协议摔在实木桌上,男人雄厚的声音难掩怒火,“既然不是邬家的孩子,婚约作废。拿上东西快滚!”摇曳的空间划过阿珏依旧阴鸷暗沉的双眼,遇见陌生姑娘强装镇定的白净小脸,最后定格在长大后的宋小少爷冰冷淡漠的眉宇间。

    “阿——雪——!”

    “阿——雪——!”

    世界好像真的在下雪,白茫茫一片。

    有人在哭泣。

    走啊,走啊。

    走啊,走啊。

    暗灰的公墓,黑西服男人单膝跪地,郑重放下的玫瑰成为世界唯一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