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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弹劾(一)

    冯保到裕王府传旨时,恰巧遇到高拱也在此处。

    冯保按准备行礼,先是冲裕王行跪礼,接着又冲高拱一拜。谁知他这一拜下去,却只听到一声冷哼,接着就不再有话。

    今日早朝时,高拱本就不满他一个内侍挡内阁首辅的旨。他和徐阶不和是不和,但关乎尊卑礼仪之事,他可想来分明的很。即便后来听了张居正的话,知道冯保多半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才出手阻拦。但对高拱来说,规矩就是规矩,一旦坏了,即便有千万理由,此人也绝非善类。

    冯保倒没想到高拱竟如此傲慢,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高拱不说话他也不好直起身子,只能这么弯着。这个动作十分辛苦,即便是这样的天气,没过多久他额头上也渗出汗来。

    好在这时朱载垕开口,道了声:“起来吧。”冯保毕竟是父皇派来的人,朱载垕多少也要顾及几分父皇的颜面。

    冯保应声直起身子,小腹也因绷得太久而酸胀。即便他心有所怨,但此刻也要以大局为重,暂且隐忍。当务之急,还是先完成皇上的命令才是。于是冯保也不多客套,直接宣读了皇上的口谕,召裕王即刻进宫。

    朱载垕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看向高拱,似乎在征询他的注意。然而高拱正要开口,却被冯保出言打断,只是冯保这话是对裕王说的,只听他道:“奴婢斗胆多嘴一句,也是为王爷着想。皇上急召王爷应立刻入宫,若耽搁了时辰皇上怪罪,恐怕对王爷不利。”

    朱载垕一听也觉有理,也不再顾高拱,当即吩咐李芳准备轿辇入宫。好在才回府不久,很多东西还没来得及收捡起来,此刻刚好再派上用场。

    高拱见裕王立刻要走,却一下子拉住了他:“且慢。”众人的目光顿时又落到了高拱身上,只听他对冯保说:“王爷既要入宫,定要先准备准备,还请公公先到门口去候着,王爷一会儿就出来。”

    谁知冯保却一笑,对裕王道:“无妨,奴婢就在这里候着,王爷若需人手,奴婢还可以帮上一把。”他如何不知道高拱有话要私下对裕王说,可就从高拱刚才的态度,他还偏就不让他得逞。

    高拱面色微怒,说起话来也不客气:“叫你去外面等着就去外面等着,一个阉人哪儿来那么多废话。”

    冯保脸色微变,自己的身份虽然昭然若揭,但也同样是他的忌讳。平常还从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过,更别说以此讥讽。别的不说,就连裕王对自己也客客气气的,他高拱又算是个什么东西?然而冯保表面上却一笑,对高拱道:“高大人说的不错,高大人与小人都是皇上和王爷的奴才。做事也只有听从主子吩咐的份,岂有帮主子决定的?”

    高拱一脸嫌恶,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堂堂文渊阁大学士,朝廷命官,岂能和你区区一个太监相提并论。”

    冯保再次克制住心中的愤怒,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没错,小人是万万也比不上高大人的。就拿刚才高大人拦着王爷来说,这凡事都要亲历其为,为王爷拿定主意。高大人的忠心,小人倒是自愧不如啊。”

    “你......”高拱怒气上涌,众人都以为他要恶言相向,谁知这满腔的怒气竟被他自己给压了下去。只见他忽然对裕王一拜,道,“王爷,冯保不过是区区一内侍,如今竟敢当众羞辱朝廷命官,王爷以为该当如何?”

    朱载垕一听也犯难,心中暗责高拱,为何把这么一个棘手的问题推给自己。冯保再怎么说也是父皇派来的,自己若罚了难免会让父皇多心,可若不罚又驳了高拱的面子。朱载垕一时两难,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冯保也吓了一跳,好在他面上依旧镇定。平日里他也看过不少高拱的拟票,也听过他在皇上跟前的奏对,心中觉得高拱也算是个做事稳当的人。怎么今日这般意气用事,偏要把事情闹大。冯保想过,这件事若闹大对自己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即便是高拱先挑衅,即便高拱素日里得罪的人不少,但朝臣们定会一致站在他那边,倒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一个朝廷重臣怎能因为一个内侍受罚。倒是皇上为大局着想,为安抚群臣,定会把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己身上叩,受罚是轻的,重则还可能丢了性命。冯保越想越不妙,乘裕王还没开口,当即道:“高大人严重了,这么大的罪名小人可不敢。想必是误会,既然如此,小人就自行请罚去王府门前的大太阳底下站着,王爷也好快些准备入宫,不必为奴婢费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