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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饶恕 分节阅读 16

    运钞车什么的?”

    我的脑袋“嗡”地一下,杨远还干过这么大的事情?身上冷不丁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脸发麻,声音也变了型:“所长,这些他真的没说,说了我还能不报告政府?我正想逮个立功赎罪的机会呢……所长,相信我,我抓紧时间套他的话,我非让他都说出来不可。”这样说着,我还真起了这个念头,我咽口唾沫接着说,“他很能说,很快我会让他抖搂出来的,到时候……”

    “我相信你,”管理员把他抽了一半的烟递给我,“他没跟阎坤说什么吗?”

    “这我还真没发现,”我想了想,“好象昨天阎坤给了他一张纸条,内容我没看到。”

    “哦,”管理员把身子往后靠了靠,似乎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还有呢?”

    纸条的事情你都不详细问一下?我的脑袋又是一晕,突然意识到阎坤也是他们安排的一根“钉子”。我想,阎坤跟杨远在社会上就有很深的来往,这种时候把他也安排在杨远的隔壁是什么意思?听杨远的意思,杨远根本瞧不起阎坤,也就是说,杨远不会太在意跟阎坤说什么话,这不正是一个很大的缺口吗?想到这里,我的脊背阵阵发冷,手哆嗦得几乎捏不住烟了。

    “说话呀,他们还说过什么?”管理员把声音压得很低,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所长,他们经常互相骂些脏话,没有什么内容。”

    “听说杨远把自己的烟也给了阎坤?”

    “是,给了,我看见了。”我估计,阎坤肯定被叫出来过,要不管理员怎么知道这事儿?

    “呵呵,这小子很讲义气嘛,”管理员笑得很暧昧,“他们提到过李俊海了吗?”

    “提到过,”那一刻,我真的有了想立功的意思,“阎坤问杨远有什么话要带给李俊海。”

    “杨远是怎么说的?”管理员的眼睛又亮了。

    “杨远说,暂时没有,以后再说。”我说的是实话,当时杨远真的没说什么。

    “好了,回去吧,”管理员用脚勾开了门,“你是个聪明人,你的出路在哪里……”

    “我自己有数,”我打断他,急急地表白,“这次他回来,你就看我的表现吧。”

    刚回号子坐下,阎坤的尖嗓子就响了起来:“那位兄弟,杨远干什么去了?”

    我实在不想跟他多说什么,我发自内心地讨厌他,我稳稳精神,故意放了一个很响的屁。

    阎坤急了:“你他妈哑巴了?说话呀。”

    我趴到后窗上,用一种哄小孩的语气说:“你娘个逼。”

    2

    我歪坐在一隅,听着窗外逐渐变大了的风声,心里麻簌簌的,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风掠过树梢,发出女人哭那样的声音,秋风可真厉害啊,有势头而且很耐心,一阵一阵地往树梢上扑,我能感觉到树叶被风吹散,呼啦啦漫天飞舞的样子。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受了伤的兔子,孤单地蜷缩在杂草丛生的乱石后面,一下一下地舔拭鲜血淋漓的伤口,对自己的犯罪后悔得要死。

    阎坤又在隔壁唱歌了,他唱得很难听,但充满感情:“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洒下一路驼铃声……”唱到最后,他将歌词里面的“战友”唱成了杨远,“杨远啊杨远,亲爱的弟兄,当心夜半北风寒,一路多保重……”

    想到杨远,我突然笑了,我庆幸自己没有像他那样,一直走到了死亡的边缘。

    “老阎,我还没死你这就给我念上经了?”杨远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

    “我操,这哪是念经?”阎坤的声音似乎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这是祝酒词啊哥们儿。”

    管理员拍打了两下阎坤的铁门,厉声呵斥:“皮又紧了?要不要我给你松松?”

    杨远哗啦着脚镣,大声笑道:“所长,不用麻烦你了,一会儿就有人来给他松了。”

    阎坤的嗓子像是突然被人塞进了一只袜子:“远哥,又玩邪的了?”

    被管理员推进来的杨远冲后窗吹了一声口哨:“别怪我啊老阎,我很靠拢政府的。”

    阎坤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管理员喊住了:“出来,提审!”

    阎坤像公鸡打鸣突然被人捏住了嗉子那样,嗓子眼发出一声“嘎”,接着没了声息。

    管理员嘟嘟囔囔地进去把他扯了出来

    阎坤路过我们门口的时候,沉重地唉了一声,像巨人放屁。

    杨远的脸像突然被一件重物拉了一下,脸彻底变成了驴:“妈的,玩我?你还嫩了点儿。”

    “远哥,又出事儿了?”我心怀忐忑,不敢正眼看他。

    “没事儿,这帮兔崽子想弄死我呢……”杨远苦笑一声,“幸亏哥哥我早有防备。”

    “远哥,”我突然感到很害怕,“你没事我就放心了,真替你担心。”

    杨远没有接我的茬儿,把脑袋抵在墙角上用力晃了两下,然后用双手猛力搓了一把脸,转回头盯着我傻笑了一下:“呵呵,刚才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着你了呢……在车上我就想,你说我万一见不着你了,我的故事说给谁听呢?呵呵呵。”

    听了这话,我很受感动,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为我刚才在管理员面前的表现。

    我叹口气,讪笑道:“远哥,你可不能这么想,老天爷不让你走,你想走也走不了。”

    杨远的表情显出很疲惫的样子,蔫蔫地摇了摇头:“死?呵,我还没活够呢。”

    我扶他坐下,点上一根烟给他插到嘴里,坐到他的对面,重新帮他缠脚镣上的布条。他的脚腕子已经被磨得渗出了淡淡的血迹,这些血迹像是一张被水泡过的红纸,看上去是那样的松软与疲惫。他的嘴上叼着烟,眼睛慢慢闭上了,香烟在燃烧着,一缕一缕的兰色轻烟从烟头袅袅上升,迅速扭曲,逐渐变幻成了一幅苍白的水墨画,那里面似乎有着无数的鸟儿在自由地飞翔。烟灰越来越长,他的喘息将长长的烟灰吹得一颤一颤,似乎要掉下来了,我知道这个有着神奇经历的人睡着了。

    窗外的风刮得越来越急,哨子般飞越天空。我将烟头轻轻地从他的嘴巴上拿下来,走到窗前丢了出去。窗外,一群一群的乌鸦尖叫着呼啸而过。它们是那样的自由,那样的无拘无束。很多年以前,我在姥姥家村里的坟场上曾经见过这样成群的乌鸦,也是呀呀叫着横空乱舞。监狱里的乌鸦也这样,不知道它们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瓦蓝瓦蓝的天空下,它们丢下一串串凄厉的嘶叫,高亢又蛮横。我幻想着自己是这群乌鸦里面的一个,煽动有力的翅膀,向天际疾飞而去。

    “兄弟,哭了?”杨远的声音懒洋洋的。

    “远哥,没有,”我连忙擦了一下眼睛,“睡醒了?”

    “没睡,我在想我爹的一些往事。”杨远笑了笑,“过来,继续咱们的故事。”